“果然是被妖怪袭击了。”鬼歌看了看周围，这些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仇恨，一旦爆发，便不可收拾。
他甚至想象得到那三天惨烈的对战场面。
“可是你说，鸢震是被他亲弟弟杀死的？怎么回事？”
“因为我。”问音停止了拨琴的手，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
其实不用那妖怪说，问音也能猜到鸢鸣杀死自己哥哥的原因。
鸢震因为性格原因，没有人敢当面和他对抗，那是纯粹的找死行为。大家都只能一边忍受，一边在背地里偷骂鸢震的不好。
而刚巧，鸢鸣是喜欢问音的。
在除妖家族中，除妖人和妖怪相恋是大忌。鸢鸣曾在十五岁时说他长大了想娶问音为妻，要不是问音在一旁求情，鸢鸣可能就被鸢震抽死了。
此后他再不敢说那样的话，只敢偷偷看着问音的背影。
在被关禁闭的时候，鸢鸣来找过问音，他说一定会救她出去。他想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去远离人世的地方，就不会再有人反对他们了。
说完他立刻就走了，怕被鸢震发现。问音想要拒绝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问音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但猜得到，鸢鸣应该是因为问音被剜了双眼的事，迁怒于鸢震了吧。
不过那个几乎无敌的鸢震，竟然会被自己的弟弟害死，这其中的过程，问音也想不明白。
“既然鸢家已经亡了，你又何必继续留在这里？”鬼歌起身，要问的事已经问到了，他也该回去了。
“我生在鸢家，别无去处，就算鸢家只剩废墟，对我而言，也是家啊。”
“你不恨吗？”鬼歌问。“你当做家人的人，你全力保护的人，也是害你失去了双眼的人。”
问音脸上露出略显凄然的笑容，“他并没有处死我。就算是死，能死在他手上，我也心甘情愿。”
“哇！”小蛮子感叹一声，“老妹儿你这句话老痴情老带劲了！”
“啊？老……什么？”问音一时没听懂小蛮子在说什么。
“没啥，我就是觉着你挺稀罕那个鸢……鸢什么来着？”小蛮子问鬼歌。
“鸢震。”鬼歌提醒道。
“稀罕？”问音再次不解。
“就是喜欢。”鬼歌无奈，突然在两人之间当起了翻译。
“喜欢……”问音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是啊，我喜欢家主，从琴中生出来，见他的第一面开始，就喜欢他了。”
鸢震从未在别人面前展露过的温柔，只有她见过。这个为天下人所惧怕憎恨疏远的人，也只有她愿意接近。
两人准备离开时，问音突然拉住鬼歌的胳膊，将他推到黑咕隆咚的角落里。鬼歌不明所以，一抬头，就见天上下来一个鸟人型的妖怪。
妖怪长着火红的鸟头和翅膀，却也像人一样拥有双手双脚，穿着衣服。降落下来的同时，鸟人口中喷火，对废墟进行着不知道第几次的破坏。
嘱咐两人不要动之后，问音抱着琴，手指波动残缺的琴弦，再次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过这次，对鬼歌和小蛮子并没有影响。
琴音似乎是可以受控制进行攻击的，因此只攻击鸟人。在强力的声波刺激下，鸟人在废墟里横冲直撞，胡乱喷火。
琴音一边拨琴一边躲避，没眼睛看脚下，摔了好几次。鬼歌突然意识到，她身上的伤，应该都是这么来的。
“喂喂鬼歌，咱俩就这么干看着不去帮个忙啊？”小蛮子好奇，这次鬼歌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在小蛮子看不见的黑暗中，鬼歌握紧了拳头，极力隐忍。“生者的事，鬼差不能干涉。”
牢记于心的规矩，也是束缚。鬼差只能管死人的事，在生者面前，他们只能是旁观者。
很快鸟人败下阵来，因为受不了问音的琴声逃走了。问音靠在一块石板旁，大口喘着气。
她的姿势十分扭曲，鬼歌一直看着她移动，为了保持攻击的力度，摔倒了，问音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就着摔倒的姿势继续抚琴。鸟人离开后，她才终于可以停手，调整自己的姿势。
背上刚好咯着石板上的一块凸起，疼痛钻心。
鬼歌扶她到平缓的地方休息，“你这么做，又能还来什么结果。”
“我只能保护鸢家。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鸢家的。”问音喘息着说。
鬼歌叹息一声，“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保重。”
离开时，美妙的乐声再次传来。鬼歌突然想起乞丐每天夜晚都会听到琴声，大概就是问音与其他妖怪战斗的声音。
问音会做什么选择他管不着，他只是觉得有些气愤。鸢震身边有这样一个痴情的人，又被他剜了双眼几乎无法正常生活，而他在请求自己回来调查死亡真相时，竟只字未提。
而问音，还在守着早已不存在的鸢家。
人界的半夜，正是酆都的白天。回去之后鬼歌直奔店里，几步跨上楼梯，砸开了鸢震的房门。
店里为数不多的食客目睹了这一幕，还以为鬼差来抓逃犯了。
云游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跟上去跑到楼梯半截，伸出脖子冲后厨喊了一嗓子“秀儿出来帮我看着点店”，等那素衣伶俐的姑娘掀开帘子出来之后，才噔噔噔上了楼。
推门进去，鬼歌与鸢震四目相对。两人都是冷若冰霜的气场，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进了寒冬腊月。
小蛮子炸毛从鬼歌身上跳下来，一下子扑进了云游怀里，颤抖着叫了声“老板娘”。
云游抓了抓小蛮子的头，把她托在怀里，“不怕不怕哈。你们俩干嘛呢这是，要人造冰风暴还是想吃冷饮了？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媳妇一开腔，鬼歌立马收敛了气势。鸢震见状也放下了戒备，脑子里全是雾水，不知道他回来怎么突然就闯进来了。
“你是被你弟弟杀死的。”鬼歌直接说。
“鸢鸣？”鸢震一愣，“是他？谁告诉你的？鸢家长老？还是……”
“问音。”鬼歌说。
鸢震再次愣住。
“你死后不久，鸢家就被妖怪袭击，能跑的都跑了，没跑的，就剩问音一个还活着。”鬼歌说的轻描淡写，却一字一句，都像是巨石落在鸢震头上。
鸢家……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