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折和沈枍妍在餐桌旁双双落座。
江折将一盘饺子和蘸料碟取出来放在桌上，把保温罐提起来放在桌角。而后，他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沈枍妍碗里。
“这是？”沈枍妍疑惑地望向他。
“你们家的规矩，春节第一天早上吃饺子，怎么能在你这儿破？”江折浅淡地笑了一下。
沈枍妍有些不好意思地翘了翘嘴角，“你快吃吧。”
沈枍妍悄咪咪地盯着江折夹起一个饺子，蘸了点料子送进嘴里。
“怎么样？”沈枍妍略微紧张地问道。
江折望向沈枍妍期待的表情，笑着答道：“厨艺不错。”
沈枍妍也夹起一撮面，和着煎蛋吃了一口。
面柔软但又不失劲道的口感叠上煎蛋表面一点锅巴的脆香以及细碎的青葱的清香，让沈枍妍的眼睛顿时亮了。
越是简单的菜想要做好吃就越难。
这家伙，绝对是老手了吧！
沈枍妍抬眸望向江折，发现对方正左眉轻挑，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
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怎么，被我的厨艺惊到了？
沈枍妍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厨艺不错。”
说罢，两人无心间对视，忍不住一起笑了。
凛冬，亮堂了起来。
吃完后，江折将碗盘叠好，端进厨房准备去洗。
“我来帮你吧。”沈枍妍站起身说道。
“没事，我洗吧。”
“那怎么行，你也请我吃了面的呀，我也有必要洗碗的。”沈枍妍眨巴眨巴眼，搬出了自己的道理。
江折勾起嘴角：“行。”
他往水槽中放了热水，又倒了点儿洗洁精，说：“那我洗，你清，成？”
“成呀。”沈枍妍笑意满满地站到了江折的旁边。
几厘米的距离罢了。
沈枍妍一边偷偷转动眼珠子看着江折精致的侧脸，一边接过他递过来的碗用水冲洗干净。
两人其实并无多言语，重碗时清脆的碰撞声，在安静却惬意的空气中回荡好久。
不过是偶尔交接碗时，手指尖轻微又短暂的触碰每次都使沈枍妍拥有触电一般的感觉，酥麻了全身的神经。
她忍不住转头，久视着江折。她看着他的手指在盖满泡泡的水里晃荡，水槽上方升起的热气欢腾在他的前方。
“江折。”沈枍妍忍不住开口。
“嗯？”他转头回应她。
沈枍妍只是轻轻笑了笑：“你有没有觉得，我们在做一家人才会做的事。”
江折闻言一愣。
水汽朦胧在二人中间，阳光只留一线停在女孩儿甜甜的笑容上。室内温度有些偏高，女孩的脸颊上了一抹绛色，她的发丝因为脸上有点汗而黏在脸上。
江折的手忽地不受控制地抬起，他一瞬间失去理智，用手指将沈枍妍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到耳后。
沈枍妍感受着他手指因触过热水而微烫的温度。
她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手足无措，只是睁大眼睛盯着他，继而发觉他那平常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似乎翻涌着一些情绪，眉眼间的锋利都尽数消散。
须臾间，被他压得有些哑却依旧温和的话音落如沈枍妍耳根。
“是。”
沈枍妍知道江折自身边界感很强，虽然有时也会稍稍透露一点内心的真实情绪，但今天是她第一次，从少年坚毅又略带锋意的眉眼中，读到了全心全意的温柔。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眼前的这个人，在这一刻，拆除了所有的高墙，将他所感所想全部展示出来。
只是因为她，或者因为她的那句话，更或者因为此刻在做的洗碗这件小事。
沈枍妍完完全全地呆滞了，她嘴巴无意识地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江折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他将手指收敛，继续低下头洗碗。
沈枍妍也自觉沉默着低头继续清碗。
完工后，沈枍妍提起保温罐，边换鞋边对江折说：“那我走啦，春节愉快。”
“春节愉快。”江折倚在鞋柜上，忽然想起什么，说，“等等。”
“嗯？”沈枍妍不明白地问，“怎么了？”
江折走进房间，拿了一本卷子递给沈枍妍。
沈枍妍颇为震惊地抬头看向江折和他手里的卷子：“大年初一的，这份大礼就不必了吧？”
“你跟你爸妈说拿学习资料，空手回去？”
沈枍妍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你说得对。”
“那我，要做它？”
“随你。”
“……”沈枍妍一时间竟不知是做还是不做好。
做吧，自讨苦吃；不做吧，赶不上他。
江折又补充道：“这本我写过了。”
“啊？”沈枍妍翻开，发现有些题确实有勾画的痕迹，大题有的写了个答案，有的附带些许思路和过程。
“这本卷子有答案吗？”
“有，被我撕了。”江折平淡地说道。
“撕了？”沈枍妍瞬间凝固。那么，我做了半天都不知正确的道路在何方啊。
“那我……照着你的答案对，能行吗？”
江折抬眉：“嗯，有问题找我。”
“哦……”沈枍妍将卷子放进袋子，“说起来，你应该是在理科清北班吧？”
“嗯。”
“那文清应该不会离理清很远吧。”
“照理是隔壁班的关系。”
“那还挺近的，也不怕找不着你了。”沈枍妍笑笑。
江折点点头：“我送你出小区吧。”
“不用了，我妈买菜就在附近呢，我怕她看到什么我可能就解释不清楚了……”沈枍妍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行。”江折答道，“注意安全。”
“好，拜拜。”
“嗯。”
沈枍妍按下门把手，背对着江折说道：“江折，你这次是理科年级第一吗？”
江折抬眉，不明白她的意思：“怎么？”
“好歹给人留点喘息的空间啊……”沈枍妍欲哭无泪地转过头，“根本不可能考赢你好吧……”
“考赢我？”
“对啊。”
江折看着沈枍妍认真又掺杂着些许悲愤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我都已经看清这残酷的现实了。”
“小傻子。”
江折看着女孩儿懊恼的样子。
“你搞错了。”
“你文，我理。文理科的要求本就不同，严格意义来说，我们不是对手。”
江折唇角轻轻一勾。
“是战友。”
沈枍妍也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
“说来是这样呢，那我可感谢我的好战友，为我提供这么好的‘弹药’。”
“不说了不说了，走啦！”
沈枍妍合上门，将背轻轻抵在门上，双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庆幸着自己还好没有因为高温与紧张的双重加持直接晕过去。
不久之前，他的指甲与她的发丝摩挲。他的指腹从上到下一点一点亲吻她的耳廓，像个沉默无言的魔术师，只点到哪儿就使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潮红。
应该没有慌张得很明显吧？
沈枍妍除了心跳，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此刻在门的另一面的江折，也忍不住靠在门上，手指撩起额前的头发，想让温度下去得快一些。
要死，这次的确是他没绷住，一时冲动就上手了。
江折无奈地叹了声气。
—
沈枍妍在路上给程曦发了条消息。
【偷藏一罐星星】：春节愉快呀，小曦！
【偷藏一罐星星】：你醒了没？
【山有木曦】：来了来了，春节愉快！
【偷藏一罐星星】：你能接电话吗？
【山有木曦】：行啊，怎么了？
沈枍妍抬手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立马接通了。
“喂，宝贝，怎么啦？”
“小曦。”沈枍妍顿了一下，“我去江折家了。”
“……啊？”程曦愣了一瞬，“啊？！你去他家干嘛？”
“别激动，拿卷子罢了。”
“拿卷子？假期卷子你还没做够啊？”
“做够了，但得拿，你懂的。”沈枍妍叹了口气。
“啊，是借口吧。行，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沈枍妍回想着江折的手指勾着她的发丝拨到耳后时的眼神以及他微沉的声线，吞吞吐吐地“嗯”了一声。
“……大姐，你要是再答应得快一丢丢我都说不定会信。”程曦笑道，“不过你今天不走亲戚吗？”
“没听爸妈说到这个，今天应该没什么安排吧，你呢？”
“我也不走，可能他们以为大年初一时间会很挤，结果谁都没喊。”程曦伸了个懒腰，“困死我了，昨儿赶信写得我焦头烂额的。”
沈枍妍闻言轻笑：“是吗，那你给盛阳写了多少啊？三页纸够不够抒发你的感情？”
“不要乱说！”程曦摆摆手，“我一个字儿都没写出来。”
“哈？”沈枍妍大惊，“怎么会这样？”
程曦在电话另一头沉默。
她昨晚写完沈枍妍和江折的信后就开始提笔给盛阳写，但任凭笔尖在纸张上方如何晃动，程曦一个字都落不下去。
说什么呢？
风花雪月太浮夸，谈情说爱太无理，祝福连连太干瘪。程曦甚至不知道怎么形容盛阳，更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况且用盛阳自己的话来说，她或许还没看透他，也好像的确是这样。
之前是，现在仍然是。
思来想去间，时钟已悄然抵达十二点。手机屏幕亮起，是他掐点发来的祝福。程曦这才放笔叹气，知道赶不上了。于是她也简单地回了一句祝福，然后就关掉手机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怎么写，结果依然徒劳。程曦看着纸上一百字都不到的信，再次按亮手机，发现他回了几条消息。
【S?.】：在干嘛呢？
【S?.】：准备多久睡？
已经是十多分钟以前的消息了。
程曦点开对话框，写了些文字，删删减减后却又连戳了几下屏幕退回了手机主页。
因为她看着那两条干巴巴的“新年快乐”，感到有点烦。
他会不会觉得我一点都不在意他。祝福像群发，消息也隔很久不回，这些行为合起来就像是在敷衍……
“小曦？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沈枍妍适时将她拉回现实。
“啊，没事，那你要没啥事儿的话我先挂了，我得去弄早饭。”
“好，那拜拜。”
“拜拜。”
沈枍妍望着手机屏幕上原本的通话被挂断，不禁叹了口气，程曦肯定是又陷到一个思维漩涡里出不来了。
而这个漩涡，十有八九和盛阳有关。
明明看着那么洒脱的一个女孩子，结果到了自己的心思面前却老是无法理清头绪。
沈枍妍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小曦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想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