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鸢打了个哈欠,伸出左手敲了敲窗棂,木窗便都自动关上。而后指尖一点桌上的琉璃茶盏,月色流光便自杯底轻旋而上,轻灵的浮在半空。
流光里蕴出几缕黛色轻烟勾出个年画娃娃模样的小人儿来。穿着弦月绣案的肚兜,有模有样的朝宋知鸢做了个揖,声音也如人类小孩般稚嫩清脆:“拜见君上,不知君上有何需吩咐?”
“给我一份这个世界的地图。”
那娃娃恭恭敬敬的又拜了一下:“是。”
而后脆生生的小指头向空中一指便有一条五色璎珞手环凭空出现系于宋知鸢手腕。
宋知鸢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这片大陆的所有天文地貌,满意的点点头:“很好,多谢了。你可有名字?”
“君上言重,在下月昃。宫主有令,若君上有需要,令我随时听命,”
虽是烟雾勾画的娃娃却是仙灵之气满溢,一本正经的用稚嫩的嗓音说着老成的话也实在是叫人忍俊不禁。
宋知鸢轻笑道:“你们月上宫是有几个宫主,先前不是还说宫主游历万界还未归来吗?上哪儿又蹦出一个宫主了?”
小娃娃依旧绷着脸道:“君上有所不知,现宫主本为代理,原是极罗殿的殿主,同我们宫主是好友。因而暂为管制。”
宋知鸢想,这月上宫宫主也是个不靠谱的,听说都在外游历几万年了,压根儿也没见着有回来的意思。自个儿去旅游,让兄弟当工作狗,也是很厚脸皮了。
不过这与她也无关,挥了挥手散了烟气,转头便又想着现下如何应对。
这事哪事的实在太麻烦了,下次要是有个更简单的身份就好了。
算了,先把姜珩安的问题处理了。
“公主白日里进的少,现可要用些晚膳?”清月在门外恭敬的说道,心中却是想着明日的大婚,微微沉重。
即是远嫁和亲,也是公主成亲的日子,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往后却非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怕不是与夫君相看两厌,艰难度日。
可是以公主的性子,哪里又忍得住委屈?听闻那将军更不是个好相与的。若是冲撞了,公主是女子,少不得是要吃亏的。
唉,这边不比国内,吃亏也无人做主,还是劝着些公主吧。不过那将军要是故意怠慢欺辱公主,她拼了命也是要护着公主的!
宋知鸢打了个哈欠,“今儿没胃口,你先下去吧。”
清月还想再劝,想起公主的性子又不敢,怕是惹得公主生气又要乱发脾气,如今异国不必故乡,又是战败国,还是少生事的好。
只是明日大婚,定要从早忙到晚,怕是也吃不了两口。还是去做些点心吧,她亲自下厨,公主虽不喜她,但却爱极她的做膳手艺。
也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被公主讨厌还能好好活这么多年的人,留下来的主要原因。
宋知鸢把地图草草看了一遍,大概了解了局势。这个世界有两个大国,就是洛国和翌国。
洛国地势处南,四季常春,地广物博,得天独厚。翌国地处西北,长年旱寒,物资匮乏,生存艰难。最初这片大陆只有一个皇室,那就是洛皇朝,翌国本来只是北蛮之地的落后民族。
但是翌国人生而艰苦,不断进取,一年强似一年。而洛国人却被一时的强盛与荣华迷了双眼,渐渐贪图享乐,满足当下,不思进取,最终被翌国打进京城,国土分裂,皇朝不复。
后来洛国皇室几经更改,现在的皇族也只是当年的旁系一脉罢了。当初遭逢大劫,后来几任皇帝都还算是英明的,不然以洛国当时的动乱和颓势,这些年翌国早打过来了。
也就是这几任皇帝殚精竭虑,想尽办法挽住颓势,加之之前也还有些底子,渐渐让洛国有了起色,不再是名存实亡的空壳,也有了大国的底气,和翌国也能分庭抗礼了。
但是偏偏出了个先帝,先帝其实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昏君,但是他无能。做个盛世王朝的守成之君还可以,偏偏生在如今两国关系紧张,局势错综复杂的时期。
偏偏赶上对面出了个天生鬼才的国师苏望修和百战百胜的少年将军苏靳白这一对兄弟。而先帝只是个普通人,生在帝王家,他有一副好心肠,也有好运气生在一个清明的朝局中,但是他却没有能力去维持这份清明和肃正。
他若只是个闲散王爷也就罢了,但他是皇帝。辨不清局势,分不出好坏,看不明忠奸,耳根子还软,稀里糊涂的朝令夕改,还时不时犯倔。
他在位这几年洛国好不容易起来的国势几乎又落了个大半,有些忠心的臣子们都快绝望了,先帝终于驾崩了。
原主的弟弟姜珩晏登基了,虽然姜珩晏登基时只有十岁,但是他极为聪慧,古代的孩子本就早熟,更何况是皇家的孩子。可惜的是他和先帝虽性子不同,对姜珩安这个长公主却是如出一辙的偏爱于纵容。
在姜珩安和亲的第一世,他在看见姜幼的那一瞬间明白自己的长姐已经遭遇不测的时候,他凭着十五岁的年纪与男主分庭抗礼,成为男主和女主的至敌。
但是天道偏爱的不是他,所以他听到曾经明眸皓齿、意气风发的长姐变成了扭曲疯狂、未老先衰的妇人屠杀自己的臣民的消息;所以他带着满腔悲怆看着受尽折磨面目全非的长姐在眼前被凌迟而死,最后自焚于殿中,带着儿时长姐送他的银手镯,一同化为飞灰。
姜珩晏死的时候想,长姐杀了那么多人,是不是到地狱还要受苦?他得追上去,叫阎王开开恩,让他替长姐受罚……都是他没有保护好长姐。
宋知鸢吹了吹手里的茶,低垂的眼睫下是古井无波的沉静目光。
可惜了,那孩子的长姐早已毁了,也再回不来了。
冤有头债有主,这世间因果循环,你又怎能代她受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