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陵外围的山脉中，正午的太阳暖暖的照射在地面上，微微冷风袭来，偶尔吹起一两片落叶。
一道身影以普通人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瞬间穿过，身后带起阵阵狂风，满地落叶如同蝴蝶一般腾飞起舞，李道云所过之处像狂风侵袭，枯黄的落叶被风带着翩飞。
李道云彻底展开身姿，速度已经到极为恐怖的程度。
一息之前，远在天边。
一息之后，近在眼前。
冲过金陵城门时，李道云抬起握住一道身份令牌的手扬起给城主看了看，随后毫无阻拦的直接越过城门。
进入武道府后，李道云凭借屠泽平日里的密信，找到了徐落的寝室。
“咚咚咚。”
徐落打开房门，探出头去，“请问你是……四叔？！”
徐落急忙将门打开，请李道云进来，“四叔你怎么来了？”
李道云坐在凳子上，直接抱着茶壶狂饮，咕咚咕咚几大口之后打了一个嗝，“你们捅了大篓子，我就来了。”
徐落不好意思，“四叔你都知道了？”
“你师父情报网有多严密你又不是不……好吧你不知道，”李道云喘口气，“总之你们这一出事屠泽就收到消息了，然后我就过来了。”
“对不起。”
李道云摆摆手，“没事，赔不了多少钱。”
徐落疑惑的看着李道云，“不是很贵么？”
“呀哈哈，”李道云笑得开心，“你师父家里是有金山银矿的啊，那个醉春风将家里的东西随便丢点就够了，我这么急着赶过来就是怕你们觉得家里面承受不住，担心你们嘛……不过这件事你答应四叔，别和你姐说。”
徐落给李道云倒上茶，“为什么？”
“这次就当作给你姐长个教训，别一天天的无法无天。”
“姐姐她也不是故意的。”徐落解释。
“不管是故意还是不是故意的，出门在外就要多动脑子，不要让自己犯下一些错误，你看你姐这次是不是做了一个傻事？”李道云讲道理，“屠府家大业大，将来也是要给你们的，如果老是做一些像你姐姐这次做的事，百年之后我和屠泽都不放心啊。”
“好的，四叔。”
李道云抬头从徐落寝室的窗户向外望去，窗外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这个酒楼赔不了多少钱，你不用害怕，不过要从这些事中吸取经验，以后减少甚至不犯这些错误，凡事多思多想，三思而后行，也不要让情绪左右自己的脑子，人在最生气的的时候没有智商的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做出来很容易，想要善后就很难。”
徐落静静的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李道云说了老半天，最后夕阳的光晕透过窗户打在桌子上，李道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很久了。
他讪讪一笑，“最近是武道府的比武吧。”
“嗯，周边领国都有使团过来切磋。”
“各个国家派遣的使团名单我都看了下，我觉得岛国的筱田龟三郎你要小心一下。”李道云提醒。
徐落点头。
从一开始跟曹盛远注意到这个人，到室井知惠子跟自己提醒筱田龟三郎，到现在四叔再到自己面前说这个人。
徐落自己心里也清楚，从那一天对视，他就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了与曹盛远一般无二的气息，同龄无敌的气息。
李道云看着徐落，在自己说出筱田龟三郎不好对付之后，徐落的反应在自己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如果是别人，基本上任何一个人在被告知对手很强之后都会询问对手信息，弱点。但是徐落没有，他只是皱了眉头。
在李道云看来，这种表现或许才是符合他徐落的反应。
“不想多了解一下对手信息？”李道云问。
“感觉没什么必要，”徐落回答。
李道云大拇指与食指成圈，在桌子上轻轻敲击，“这样也好。”
又喝了一杯茶后，李道云起身，“四叔先走了，去那个酒楼跟老板谈谈。”
徐落将李道云送出门外，“四叔再见。”
走到醉春风门口，此刻醉春风还有些喧嚣，侍者们都忙着将酒楼的桌椅板凳，繁华装饰搬出，石阶上站着一个貌似掌柜人物在那指挥。
李道云走上前去，拱手打招呼，“你好，我是徐微君，徐落的家长，孩子砸了这里的栏杆，我现在来善后。”
明明是来道歉，赔偿的，可是让人感觉春风拂面，冬日暖阳的同时又有上位者的威严。
有些地位的男子愣了愣神，连忙躬身，“您好，我家老板在召乾巷，我这立马带您去。”
李道云点点头，跟在后面。
召乾巷是一条两边店铺宽度不过四丈，长不过二百丈的街道，但也就是这条街道，说白了也就是全国最大的黑市。
但也是奇怪，这个黑市却是一个一点也不像黑市的黑市，在这黑市里面有这条条框框的规矩，其中出名的就是这个黑市不允许贩卖人口。
所有犯了黑市规矩的人都遭受黑市方面无穷无尽的追杀，天涯海角都会将犯了错的人杀掉。
另外一个让这个黑市名头最为响亮的是，黑市禁止打斗。无论你是被人追杀，还是普通百姓，踏入黑市就意味着你将得到来着黑市的保护，谁敢在黑市动手就是打了黑市的脸，届时他们的处理手段就会跟龙组处理暗殿一样。
所以很多对商家都喜欢将谈判地点设定在黑市。
这次醉春风老板将谈判地点设在这里，已经很有诚意了。
不过李道云猜测，这个老板很可能跟黑市老板是朋友，又或者说的在厉害点，醉春风老板就是黑市老板。
穿过密集人流，男人推开一扇小门站在一边，“先生请进，我没资格进去，就送先生到这里了，先生径直走到底就到了。”
李道云点点头，随后径直穿过长廊，走过长廊后眼前柳暗花明。
先前昏暗的建筑风格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尽奢移的小叶紫檀装饰，一颗颗鸡蛋大小的玛瑙宝石镶嵌在墙壁，放眼过去，仅仅是庭院就摆放了一排直径足足有三四寸粗的蜡烛，火光将玛瑙宝石照射的五光十色。
李道云悠闲的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走着走着碰到一个算是刚刚知道的人。
曹盛远父亲，曹鸿宾。
还没等李道云开口，曹鸿宾看到李道云那一刻立马笑脸相迎，“真巧啊，李先生。”
“嗯，你好。”李道云起了点兴趣，“你是给孩子善后的？”
“诶，李先生你别说了，”曹鸿宾一脸痛心疾首，“我这孩子实在太不懂事了，给千金和公子添麻烦了。”
李道云表情怪异，“没事，这事还是怪我家微君，是她拍了一巴掌才导致这件事发生，还是他们连累公子了。”
“诶，李先生话不能这么说，”曹鸿宾捶胸顿足，一脸深明大义，“如果不是我家这混账东西非要让公子请他吃饭，会让千金生气吗？会有这种事发生吗！就是我犬子太混账了，我都觉得这笔钱应该我自己出啊！改天还要带着犬子登门道歉。”
李道云笑容挂在脸上，十分温和的拍了拍曹鸿宾肩膀，“好啊，就按照你说的办。”
曹鸿宾在那一瞬间直接愣住，一脸懵逼的看着李道云，那种表情如同吃屎了还噎到了一般。
他娘的，书上不是说这些话都是客套话吗？能拉进人之间的关系吗？狗日的书生！
李道云嘴角挂着笑意，“你为什么要装呢？”
曹鸿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是是是，李先生说得对。”
“想拉进跟屠府的关系，可以用小手段，不过太明显了可不好，”李道云揶揄的看着他，“我们也不是傻子，你曹家如果可以交往的话，提拔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表现的太过了就反感了。”
“是，李先生是我太不知好歹了。”曹鸿宾拱手道歉，深深鞠躬，冷汗将后背衣服浸湿。
李道云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不过在曹鸿宾看来却是异常可怕。
“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你曹鸿宾交流几句吗？”
“鄙人不知。”
李道云手背在身后，“因为你儿子是我侄子好朋友啊，我侄子朋友就你儿子一个，我也要给点面子不是？”
“曹某替自家犬子谢过李先生。”曹鸿宾自始至终都不敢抬头看李道云。
或许对于上位者的恐惧已经根植在了商人心底，那是不敢想以及不敢直视的深渊。
李道云觉得差不多够了，于是问道，“怎么站在门口？”
“醉春风老板让在下在这等着。”
“不让见？”李道皱了下眉头，觉得有点意思了。
需要家长出面，安排在这黑市商议，是老板提出来的，人到了，又不见，也是老板说的。
李道云手指摩挲，不由得轻笑起来。
一旁的曹鸿宾却是已经寒毛卓立，他现在一刻也不愿意再呆在李道云身边。
几十年的从商经验，在商场上谈笑风生却能将对手扼杀，也不是没走过鸿门宴，也不是没有刀尖舔血。
但是对于李道云这种一直活在刀光剑影之中，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人完全不能比。在李道云面前，曹鸿宾被他的威严压的喘不过气。
两个不同世界的，甚至是云泥之别的人，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的。
李道云突然来了兴致，“你曹家就一个独子，你把他送到武道府，将来长城死战，他是必去无疑，你不怕你曹家绝后？”
李道云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曹鸿宾有些措手不及，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回答，“当然怕，家里面毕竟只有这么一个独苗……”
话音戛然而止，曹鸿宾此刻后背衣服完全被冷汗打湿，心底的悸动无比强烈，他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时候应该说的是不怕，先有国后有家，吾儿战死当为父冲锋之类的，可是他实在太紧张了，导致神经反射直接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李道云看着他，“继续说。”
曹鸿宾袖袍擦去额头冷汗，硬着头皮说下去，“如果不是不得已，那个父母愿意将孩子推向长城死战，甚至曹盛远进入武道府我都是反对态度，但是孩子也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想去武道府，去争一争武夫鳌头，我也支持，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长城死战我儿子惨死，那时我这个当爹的肯定也是一直死战不退，大不了曹家儿郎全部死绝，留个满门忠烈的称号也不亏。
比起国破来说，家亡算得了什么，一个小小曹家又算什么。天下人都死得，怎么唯独我的孩子死不得？前有折氏家族，后有杨家儿郎，他们都当得了忠烈二字，如果真的那一天来临，我曹家也必然当仁不让！”
说到最后，斩钉截铁。
李道云没说话，他只是点点头，曹鸿宾的回答有些弯弯绕绕，突出家国情怀，还有商人的一套说辞，但是却是真心话，这个曹家可以交往。
房门推开，一位丫鬟从里面走出，“我家主子问你还要等多久才进来。”
李道云疑惑的看向曹鸿宾，此刻后者也是瞪大眼睛，“不是让我在这等着吗？”
丫鬟冲李道云扬扬头，“我家主子说的人是他，问你怎么还不进去！”
李道云更加疑惑，这个黑市老板认识自己还是醉春风老板认识自己？
“你在这等着吧。”李道云给曹鸿宾留下这句话快步跟着丫鬟走了进去。
屋内并非幕后人的居住地，丫鬟连续开启数道机关，指引着李道云走过三道石门，穿过最后一道石门，李道云不由得眼前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仙境传说中才有的鸟语花香，这片场地大约有四亩左右，东边建立的各种水生动物的池塘，西边是一处方圆一丈大小的温泉，搭建的房屋也是杞梓木，水汽从温泉中飘荡，随风吹散在这一片仙境中。
李道云看着眼前场景，脑海深处一直尘封的记忆忽然苏醒，继而如同火山爆发，他想起来了，这里的布局场景他见过！或者说这是他当年一直希望未来生活的场景！
遥远的，再也回不到的过去，那天晚上自己是在谁的耳边低语，说出以后对家的展望？
是她啊！
每个人心中都有无法与人述说的遗憾，甚至是悔恨，在未来的无数日子不愿回想，却又是记得刻骨铭心，在无人相伴的夜晚独自揭开伤口，再次感受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痛彻心扉。
甚至在未来你拼命努力，天下无敌举世无双，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当年的遗憾一点点弥补罢了。你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体会无能为力的感觉，都只是为了弥补当年自己的弱小无助。
李道云猛然回头，看到的是这十几年魂牵梦绕的容颜。
女子微微偏偏头，冲着李道云露出自己的笑脸。
那一刻女子绽放的笑容，如同将时间定格，惊艳了时光。
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是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还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李道云不敢上前，他怕这是一个梦，一旦自己碰到了就如同触碰泡沫一样破碎。
女子轻盈地向前小跳一步，如同蝴蝶翩翩起舞，最后抱住李道云，“傻瓜，是真的呀，我一直都在。”
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擦肩而过。
相见即缘。
李道云此刻哭的像个孩子，脸上又挂着如同大傻子的笑容，又哭又笑，疯疯癫癫。
许久，李道云稳定了情绪，他轻轻拉着女子小手，“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女子靠着李道云，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是不是想知道我当时怎么活下来的？而且这么久也不找你？”
“想问，但是不敢问。”
女子双手环抱李道云手臂，拉着他慢慢走，“当时我掉下悬崖，本就是必死，我基本都摔成肉泥了，但是在那群山深处有一位归隐前辈。”
说到这里，女子很认真的看着李道云，“很高，在我看来那位老人最次也至少能排天下前三，可是天下排名里面没有他。”
“估计前辈不屑吧。”
“嗯。”女子接着说，“我也不知道前辈怎么救我的，我醒了之后就在一间木屋之中，泡在药缸里，我醒了也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一直泡了十四天我才能感受到我身体，进而尝试控制我的四肢。你都不知道，哪怕是现在，我都觉得那十四天是我一生最难熬的时光。”
李道云看着身旁的女子，眼神无比温柔，“没事就好。”
“所以你打算赔我多少钱？”女子话锋一转，“我的醉春风很贵的。”
李道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你还是黑市的老板？”
“是啊，我很厉害吧！”女子如同刚刚坠入爱河的少女冲着心爱人撒娇。
“为什么，我会对醉春风的老板没有印象？我在回想醉春风老板的时候想不起来是谁，但是感觉很熟悉，我肯定我见过的人我都不会忘的。”
女子低下眼帘，“这个我以后告诉你，你不着急问好不好？”
李道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现在我们说一下醉春风的赔偿问题吧。”
很奇怪，十几年前明明是山盟海誓的恋人，一人消失，另一个如同行尸走肉过完十几年，可是如今重逢，相见的喜悦过后，竟然只是平淡的对话。
就像萍水相逢的人一般，不亲近，也不疏远，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就连李道云内心也清楚，他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原来时间的能力这么大，可移山，可填海，能让当初可以彼此殉情的情侣如今变得平平淡淡，他和她的爱情在时光流逝中不值一提。
————
徐落见到了曹盛远，准确的来说，是曹盛远跑到徐落寝室向他哔哔自己受到了多么严重的创伤。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人干出来的事！”曹盛远骂骂咧咧，“多么心狠的爹才能下如此毒手，看看我这胳膊，我这脸！”
曹盛远撸起衣袖打算给徐落展示，结果掀开一看，胳膊上只有几条淡淡的青痕，“看看……”
声音戛然而止。
徐落安慰的话语停在嘴边。
“这就是你说的，被打的皮肉翻卷，血肉模糊的伤痕？”徐落缓缓问道。
曹盛远也是一脸懵逼，他记得这条手臂上明明是被打的至少十几处伤痕吗？
“不是这条胳膊，是这条！”曹盛远迅速掀起另一只袖子。
徐落定睛一看，好嘛，啥都没有。
“额…”曹盛远想找个借口，但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家族用的药不错啊，”徐落感叹，“虽然是皮外伤，但是好的也确实快。”
曹盛远一把搂住徐落脖子，将他压在自己腋下，“好小子，竟然瞒你兄弟！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屠大将军的徒弟！”
徐落求饶，“真不是我瞒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姐身份，我是她弟，我以为你会知道我身份的。”
嬉闹一会后，曹盛远放开徐落，大大咧咧坐在凳子上，“还有两天就要跟外国使团友谊切磋了，你准备好没。”
“没什么好准备的。”徐落给曹盛远倒上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
徐落想了想觉得不对，曹盛远怎么会紧张成这个样子？我们在最伟大的国度中最优秀的学府里修行武道，做着同龄人中最危险的任务，按理来说我们早就无惧其他人的挑战，那么曹盛远为什么这么在意？
“畏手畏脚，瞻前顾后可不是武者的路。”徐落提醒。
“没啥，你觉得我是那种人吗，我会紧张？我只是问一下。”曹盛远嘴硬。
徐落极其怀疑的目光打量曹盛远，“你没事吧？有事跟我说一下。”
“没事没事，”曹盛远转移话题，“我不是说了我随便问一下嘛。”
只有内心没底的人才会问别人准备好没。
不过徐落并没有继续问下去，曹盛远不愿多说，自己也没资格刨根问底。
“无所谓准不准备好，准备好了又如何，没有准备好难不成最后两天还能变强不成？”
曹盛远讪讪笑道，“也是。”
徐落感觉很怪异，眼前的曹盛远给他的感觉太怪了，如果说双方可能是未来武道绝巅的争锋人物的话，那么拥有的那股大道之争，舍我其谁的气势曹盛远没了。
从一个人气势就能看出他的心境，古往今来武道大成者谁不是无敌心境？但是曹盛远没了，就算退而求次，就算退一万步，他连不服输的心境也没有了，如今的气势来看，就是随波逐流。
连玄之又玄，虚无缥缈的心境之中都不敢向往无敌，那么真实残酷的现实你有如何成就不朽？
徐落终于忍不住，他觉得自己的好朋友不该如此！
“曹盛远，你怎可自甘随波逐流！”徐落低吼。
坐在徐落对面的少年惊了一下，随即低头，看不真切他的表情，而后他抬头苦笑，“抱歉徐落，武道一途，我就不再陪你走下去了。”
徐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站起身指着曹盛远问，“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我放弃了。”曹盛远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短短八字，说完之后的曹盛远气息萎靡，一蹶不振，如同一个半死不活的废人。
换作任何一个武者，都会像曹盛远这一般，死气沉沉。
人的悲欢不尽相通，别人或许无法理解，但是武者最为了解武者，徐落很清楚曹盛远说完这话意味着他放弃了什么。
他放弃了小时候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代高手的梦想，他放弃了自己一直视如珍宝，比自己命更加重要的荣誉。
世间武者，哪个踏上武道之时不想那份极致的武者荣誉？
可是曹盛远放弃了，连死都不怕的家伙不知道犯了什么病跟疯魔了一般，一瞬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连自己一直视若生命，甚至发誓永远守护的东西都不要了。
徐落艰难问道，“为什么放弃了……”
我朋友不多的，就你一个，你要是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也不想，如果我不是曹氏家族下一代继承人，只是我爹曹鸿宾的儿子，我可以追寻我的梦想，哪怕死在武道这条路上，我仍然不觉得多么可怕。”曹盛远抬头盯着徐落，嗓子发出嘶哑吼声，“可是我是曹氏下一代继承人，我没办法继续走我的武道，我还需要把曹家撑起来，撑起来！
你以为我想吗，我一点都不想接手曹家的摊子，我一直想当一名武者，但是我没办法，我必须放弃我的武道！”
听着曹盛远歇斯底里的低吼，徐落有些茫然，他狼狈地躲开曹盛远猩红的目光，“不用…为别人活的。”
“是，你是徐大公子，你师父是大柱国，在这国家基本没人需要你看他脸色行事，可我呢？”曹盛远指着自己，梦想破灭的绝望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或者此刻徐落是他唯一能倾述的对象，是他唯一有了委屈能够述说的人，“我只是一个商人的儿子，我家族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他们时刻盯着我，巴不得我犯一点错然后可以让我就此完蛋。
我如果不去做曹家下一代家主，让那些旁系当家做主，我爹我爷爷都会死！他们也不会放过有着嫡系血脉的我，他们会想方设法往我身上泼脏水，甚至会伪造我与暗殿勾结的证据，千方百计的置我于死地，我不去坐稳曹家家主的椅子，我就连我爹，我爷爷都保护不了！”
“你知道我这次回去遭受了什么吗？曹家旁支两百多人，几乎所有人都控诉我的种种罪行，有的没有的，小事说大事，大事说天捅破，他们要我死啊，我喊他们是叔叔阿姨婶婶舅舅，但是他们视我眼中钉肉中刺，都想我除之而后快，我能有今天，都是他们逼的！”
说到最后，曹盛远站起来，激动得双手拍打桌面，震的茶杯与茶托碰撞发出并不悦耳的声音。
徐落沉默，在曹盛远的目光中低下头。
他不敢看曹盛远的眼睛。
此刻徐落想不到一点劝说安慰的话语，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徐落不禁想起惠子说的那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现在很悔恨，如果不是自己非要把姐姐带上，是不是就没有接下来的这些事情？自己的朋友也就不用如此？
“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说了有用吗？做过的错事再也挽回不了，说对不起也只是为了减少自己内心的愧疚感，可是对别人的伤害依旧那么深。
对不起这三个字显的多么虚假。
情绪发泄完后的曹盛远也是陷入沉默。
许久之后，徐落轻声问他，“武道府的学生只有两种归途，一种战死，一种顺利毕业，你要一直等到二十五岁毕业吗？”
“还有一个办法，我输掉与别国比武。”曹盛远一字一顿。
徐落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曹盛远，“你要故意输掉比赛？”
“不是，但也跟故意输没有什么区别，”曹盛远双眼呆若木鸡，“比武前一天随便吃点药……之类的，反正方法多的很。”
徐落有些失落，但还是很认真的对曹盛远说，“你可想好，比武输了的代价你能不能承受，你选择这条路，就真的一去不返了。”
“嗯，我想了很久……也不算久，我想明白了，曹家的基业旁系没有资格插手，我，”说到这里，曹盛远顿了顿，眼中泪花涌动，但他强忍着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带着哭腔说道，“我不练武了。”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久久的沉默着。徐落感觉脑子很乱，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会是有这种让人难以接受的连锁反应，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对不起。”他最后无力说道。
曹盛远没有回答，他双眼有些无神，又似乎在想当年他刚踏入武道所幻想自己未来的无限风光，可惜全部一去不返。
自己终究没法走上武道王座啊。
“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啊。”曹盛远轻声说着。
毕竟这么多年，我也就你这个朋友了。
“一直是的。”
“一定要登上武道之巅啊，带着我的那份一起……”
徐落不知道曹盛远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完这一天，很久没有感受到难过的感觉了，一时间还有些没法适应。
他静静的看着窗外余辉一点点消散，最屋内屋外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徐落始终没有点燃蜡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