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
这声音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人，易福尔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看见房间内其他人也警惕地四处张望，一下子明白过来。真的有人在挑衅他们。
“是谁？快出来！”有人大喊，“这里可不是你装神弄鬼的地方！”
天花板突然裂开，有什么倒吊在上面，像是蝙蝠一样：“无知可不是你与我对话的资格。”他翻转下来，无声落地。那一身黄色风衣与周围黑压压的正装形成鲜明对比，更奇特的，是那略有改动的黄色滑稽面具。“如果来的是另一个人，是那个一身黑的家伙，你就没命了。所以说话还请客气点。”
藏在面具背后的燳对这群家伙丝毫没有好感，浓郁的怨恨埋藏在他的心底，但他心里也同样清楚，为了自己的计划，只能按部就班，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早在心中默念千百次。
“还请你们不要张口，仔细听我说。”他用平静的语气陈述，“我只是看不惯你们高高在上的语气，于是特来提醒你们，并不是一切都掌握在你们手中，比如我。”每次说到这里，他都会在心里咒骂自己，这也太不低调了！
“至于我的身份，则是掌握这个世界的神。无论你们怎么看待我，这永远是真实。”这也太蠢了吧！他在心里唠叨，还好带着面具，哪怕嫌丢人也没关系，此刻他只想赶快演完这场戏。
“你太猖狂了！”刚刚那位发言人终于按捺不下去，神情愤怒得像是有人践踏了他的正义，“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可一转眼的时间，谁都没来得及看清，燳已经捏住了他的脑袋，硬生生将其摁跪在地上：“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似乎还秉持着弱肉强食那一套来向我示威，可惜的是，你找错了人。”他随手一推，那叫嚣者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不用担心各位，只是无序之理罢了，暂时让烦人的苍蝇停下那嗡来嗡去的恶心翅膀，诸位应该没意见吧？”燳慢步走向易福尔，周围的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害怕他会对总统做出什么事情，可他只是把桌边的资料推到中间，自己一屁股坐在桌边。中间那叠资料挡住了总统的脸，脸色有多难看，他们心里都有不同的底。
“我想说什么来着？”燳挠挠头，“算了，想不起来。你们好像挺不欢迎我的样子，那我走了行吧。”他离开了那张才坐了几秒的桌子，走到总理背后，脚步停在那巨大的玻璃面前。他到底是来干啥的？众人对他的一系列行为非常疑惑不解，可又不敢发声，只是静静地等他离开。
“从这里望出去的风景倒还挺好，只是对恐高的人而言有些恶心。”他一拳打碎了整面玻璃墙，碎裂的玻璃停留在空中，没有一片下落，就这样不可思议地悬浮在空中，毫无理由，不合逻辑，就像他的出现、他的所作所为所言一样毫无逻辑。
“可不要活的太安逸了，先生们。神永远会盯着你们。”他纵身跃下，六十六楼的高度丝毫没给他带来畏惧，就这样简单地从众人面前消失。
在他跳楼离去后，那些碎裂在空中的玻璃移动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重新拼接成一整片，原先的碎裂处毫无痕迹，就像是倒放的视频一样，完全恢复如初。按理说换成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会失声尖叫，可这房间里的人只是惊讶而已。他们早已见过千奇百怪的能力，而其中无法解释的那些现象，多数都是无序之理造成的幻觉罢了。一旦把这些无法解释的现象当做是幻觉，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为奇。
易福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将面前的文件重新推回桌角。“还以为我要被干掉了，这算是什么？威胁？恐吓？我甚至都不明白他是来干什么的。”
下面的人连连应声附和，可他们心里都有模糊的奇怪感觉，如果神明存在，是否也如刚刚离去的人一样，低调嚣张，丝毫不把人当回事儿呢。就像无聊的人蹲下来玩弄蚂蚁，对蚂蚁而言，那就是突然降临的神明。
他们意识到自己就是蚂蚁。那是他们还无法掌握的理，无法制造的理具，无法理解的技术。可易福尔会怎么想呢？
燳从他身边走了一遭，可他却感觉像是从天灾中活了下来，明明对方毫无释放杀意，那巨大的压力仅仅来源于自己的恐惧。这令他十分不舒服。他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对方拥有扼杀他们的力量，虽然现在没动手，可谁能保证以后不会？侥幸活了下来的他，一定不想再遭遇第二次。大家安静地看着总统，一言不发。
易福尔越想越烦闷，像是遭人玩弄，自称为神的人也只不过是个凡人，凭什么能用三言两语搅得他心慌意乱？他甩手将桌角的文件推倒，白色的纸张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很明显它们是无辜的，易福尔只是拿他们泄愤。如果世界上有神存在，那他刚才突然决定，一定要杀死这种存在。这并不是做不到的，以帝国的科技技术，发展到那种程度只是迟早的事。刚才那个装神弄鬼的神显然只是肉体凡胎，他只需要把消息整理给帝国的最强头脑言文谨，很快便能解开神的真面目。
言文谨离开后，言荒在路口等了好久好久，终于等来了那辆熟悉的面包车。
“靠，哥哥们咋才来啊，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他跃上车子，拉上车门，车子启动，沿着路线离开帝国回到红莲阁。可现在一车人都知道他是间谍的事情了，他的哥哥姐姐们难免会表现得有些距离。
“哦，刚刚先去接队长他们了。”昼夜平淡地说。他终于换到了副驾驶座，摇下窗户打算抽根烟。被迫当司机的长空白了他一眼。现在他彻底成了自动驾驶的工具。凯从车后伸过来一只手摇了摇算是打招呼，还有天照忒弥夏零……话说这一车坐了几个人啊？这超载了吧！
小影从车后递给他一块小熊草莓饼干：“荒子，给，挺好吃的。”她接过言荒递来的餐巾纸把手上的饼干屑搓掉，“是我提过的那家店的新品。”
“我说你咋吃的那么慢呢。”凯若有所思。
言荒转了一圈，确认了车里无人落下，他的确是最后一个。“话说照哥咋了，在睡觉吗？”
“醒着。”几乎是躺在座位上的天照沙哑地回答。他脸上盖了个白色鸭舌帽，是问长空借的，因为他说这样比较有安全感。此刻他将帽檐拉的更低，遮挡住整张脸。“怎么你们每个人看到我都要问一遍……”
“照哥已经自闭了。”凯在一边哈哈哈地乐着，“咱每个人上车都是这么问他的。”
“难怪如此。”
谁也没有揭露言荒的身份。或许他们仍只是不愿相信，只是沉浸在当下的关系中，不愿去否认任何一个伙伴的心意。可未来已经挑的很明了了，间谍再不被揪出去，信息就会不断被泄露，最终导致反抗失败，他们都会因为反抗失败而死。
车辆一路疾驶，车窗外密集的高大建筑也逐渐稀疏，这说明他们已经从帝国的领土脱离出来，从前方望去，似乎还能看见几个巨坑从侧面延伸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的脚印么？
天照实在躺不下去了，一些想法开始纠缠着他的脑子，那是关于忒弥的事，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有些在意。忒弥已经是活生生的人了，可作为一个人而言，她似乎又少了些什么。
车前放着喝完的空矿泉水瓶，他伸手抓了过来，拧下瓶盖，打开车窗，随手将瓶盖丢了出去。他总是喜欢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大家会怎么看待这个行为呢？他心想。并且摒弃所有杂音。
忒弥曾在他的脑中住了很久很久，像是拥有心灵感应一般，两人似乎能模糊地感觉到彼此的想法。
“咋了哥？”
“那上面有什么东西么？”
“没什么。”他回答。
大家很快无视了这件事。他等着忒弥的想法。
可是忒弥什么想法也没有。好像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被默认了，好像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这么一件小事，一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他已经明白了那缺失的东西是什么。
“对了，沈祇静在阁子里么，我有事情找她。”天照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问副驾驶位的昼夜。“在的。”他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那就好。”如果沈祇静的理能够预知未来，那他必须得走这一趟。
铃声响起，是夜王发来的联络。“喂？”昼夜按下接听键，并且打开免提。
“那只怪物，抓到了。挺大一只，你们回来的路上应该有不少他的残骸吧？”夜王在电话另一端整理思绪，毕竟这东西很难讲清楚。“已经证实了，控制那些怪物的是新型寄生虫，全身漆黑，软软的，很大一只。怎么处理？”
“呃？你说的啥玩意儿？”昼夜疑惑，“我们在回来路上了，你还没回去？”
“没回去呢，嗨。电话里讲不清楚，你们直接过来看吧，就在正门外两三百米的地方。”
眼前不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堆积，长空将车开到那里停下，巨兽枯槁的尸骸躺倒在他们面前。那是三首玄武的尸体，巨大的身躯与膨胀的肌肉荡然无存，眼前的只是小象大小的拼接尸体，由不同动物组成。
“先带回去再分析吧。”昼夜说，众人回到车上，却发现空了个位置，天照不见了。
“啊，他留了消息。”言荒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说不用等他了，让我们先走，他想散散步。”
“这时候散步？”昼夜纳闷，“这家伙真是随着性子乱来，算了。我们先走。”
没错，你们先走就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天照独自走在平原，望着落日出神。
好像自己时刻都被忒弥信任着。这可不行，人总会犯错，对于已经是人类的忒弥而言，天照不该再有特殊性了。
但忒弥毕竟曾是住在天照心里的人，他的任何举动，她都明了。包括丢瓶盖这个小测试，包括天照心里所想，包括他正要去做的事。
他回去捡瓶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