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泪滴刚渗出来就冻成冰珠,冰,麻,痛,痒。
用指头拈着一丝一丝扒拉掉,不能操之过急,不然会把皮粘掉。
晨读心里涌动的那点愤怒被急剧下降的寒冷快速平息。
牙齿冻的咯咯作响,脖子尽量畏缩在棉袍衣领里不敢动弹。
夜晚的天气真冷,跪到天亮纯属坑人!
明明是唐十三发起挑衅,却惩罚自己在祠堂外思过。
身有体会,走哪都没有讲道理的地方,弱肉强食他么的世界通则。
唐会在南极大陆广为流传的口号听得耳朵都起茧,全是骗人的——
平等互爱,传承文明,世界大同,美好未来!
哪个混蛋想出来忽悠弱智的?
小人物在哪里都是被人差使的受气包。
只有强大才不被人欺负,可以走到哪都是横行无忌的大哥,拳头硬代表真理,明白透透的。
就像今天,自己都没想到平生第一次正面刚敌,居然是声名显赫的狼爷之子十三少。
不费吹灰之力一拳就把狗日的唐十三干倒。
这群富二代平时比比划划咋咋呼呼,原来如此不抗揍,呵呵!
貌似麻烦大了,打了小的惹出老的,惹了唐管家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还是不够冷静,要命的冲动可能真是性格的一部分,再说少年人哪有那么多冷静……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
晨读脑袋里强硬和虚弱不断交锋,试图给自己的困境找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想了半宿,总算想明白了,自己虽然干倒小崽子,但还没有放倒老家伙的实力,忍忍吧!
早就听说在唐会犯了大错要罚跪祠堂思过,今天算是领教了。
天寒地冻的夜晚跪上一宿,血都僵了,整个身体像脆皮冻,幸亏有神功护体!
默念心法,心中热乎乎的小火苗窜了窜,好像又涨大了一些,差不多有两根手指粗了。
闭目冥想,牵引着微弱的火热从内向外扩张,稳住,变大。
流经全身还有跪麻的双腿,稍微感觉到一丁点暖和的意思。
扭动脖子抬头望去,祠堂檐角上空的紫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好像记忆里妈妈温暖的眼神。
妈妈的眼睛也是紫色的……比这月亮还亮……她在天上还好吗?
晨读固执的认为死去的人都飞到了天上化作了星星,妈妈就是这么说的,现在知道那都是童话,骗小孩子的,嘴角忍不住绽露一丝笑意。
虽然长大了,可一想到她,年少的心又回到了童年,柔软的不行,脑袋里也忘记了对这世畀半生不熟的认知。
这夜空已经看得闭着眼睛满天星也了如指掌,熟得不能再熟。
哪颗闪亮的星星是她?
闭着眼睛在脑海里的星空有不超过十颗最亮的星,没有一颗能让自己有熟悉的气息。
妈妈,妈妈……
当初叔叔痛哭流涕对自己说妈妈被魔国人砍了七八刀,血流满身掉落在冰海中。听到这个消息,连惊带怕,甚至忘记了悲痛,现在想想都揪心的痛。
附带想起的老爸的脸在记忆里则模糊了很多。
只能记住那些浓密短硬的胡子,每回抱着自己蹭扎的小脸疼痒疼痒的。
他的名字记在心里,全因为妈妈经常偷着哭,念叨的多了,本能就记住了。
“风云你什么时侯才能回家?赤北有什么魔力……让你扔了老婆孩子去探寻?”
那时侯自己只能呆望着妈妈,心里充满了对老爸的怨恨和想念。
幼小的心灵里,对赤北产生了无比浓厚的疑惑和兴趣。
是怎么令人着迷的地方,有什么能让他一去不返?
呼呼起风了,机警的四望,西北不远处吉祥宫的灯光在风雪里摇晃着。
吉祥宫是会长徐工的居所,徐工是寒烟的父亲,一个爱探险的家伙。此刻离开唐会三个多月了,不知在哪儿浪。晨读对他印象挺深,身上必备三件宝,烈酒,扑克和香水。
真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积职的领导。
寒烟这会儿还没有睡,那缕摇晃的灯光正是从吉祥宫二楼最西面的窗户照射过来的,晨读猜她就住在那里。
想到寒烟,心里暖洋洋的,在唐会就她一个好朋友,还是挺给力的好朋友。
冲她的面子,才没开溜!
那帮富二代也应该都知道了吧?想算计自己也得掂量一下。
伸出冰凉的手摸摸脖子上戴的那颗玻璃似的温和珠坠,寒烟给自己的,里面夹杂着红黑相间如丝的线纹,神秘漂亮。
厨师长唐伯在夜里被珠子发出的光芒晃了眼,曾要过去捏玩了半宿。
猜它是玉石,或者是水晶,也可能是翡翠,反正不应该是玻璃。
满眼都是喜欢的表情!
没听说玻璃会在黑暗中放光?应该是个宝物!
它是寒烟为感谢他救命之恩赠送给的礼物,值不值钱不是关键,对吧!
厨师长出5个金币买,小瞧谁呢?
那几个夜晚也像今天夜晚,月亮如钩挂在天边。
背着气若游丝的寒烟走了几天几夜,才将少女从极地峰背回来。
正是那几天,寒烟伏在自己瘦削的后背上将《四象经》火云功第一境功法传给他。
与生俱来的领悟能力,竟然稀里糊涂就炼出了几丝火云劲,两人才抵受住零下二十度的寒冷。万幸一路下来没有遭遇大风雪,安全回到唐会。
在对话中得知晨读曾在南极小镇锦绣楼学过厨艺,寒烟推荐他到唐会食堂做厨师。
食堂的老师傅们不相信,一个半大孩子会有做菜的手艺。
碍于大小姐的面子,给了他一个烧火的差事,时间久了所有人都叫他烧火童。
徐寒烟也没有好办法,虽然是会长千金,也不能不顾老厨师们的面子指手划脚。
平时过来看他时,捎几本厨艺书给他。
几乎有大半的字不识,却不敢告诉寒烟,怕她笑话自己。
越这样越不敢开口求她托关系去书馆念书,再说兜里的铜子根本不够交学费。
唯有苦炼功夫,变强了在寒烟面前才能有些自信。
受够了期凌的半大小子像动物一样具有抵抗欺辱的本能,狗急了还咬人呢!
利用给高层子弟送饭送水的机会,不动声色的偷学唐会的功夫。
今天偷一招拳法,明天瞄一眼腿法,东拼西凑自创武功。
别的厨工不愿接手伺侯那些小祖宗的差事,他自告奋勇,每次都提前送去,就可以多看一会儿。
所有人都散场后,他拿一根自制的短棍在角落里偷偷练习,时间久了也像模像样。
棍声霍霍,早晚成为大高手。
一拳将唐十三王打的吐血,挥拳间火光闪耀震惊了演武场上所有的唐会子弟,人群中喝声四起……
“小子找死!”
“晨读怎么会功夫,竟然伤了十三王少爷!”
“烧火童偷学火长老的武功!”
徐工不在总舵,主持大局的唐管家命令晨读跪在祠堂门外受罚。
过了今晚,明天会怎样定他的伤人之罪?叹气,胡思乱想,无计可施……
纯粹是糊弄老实孩子,一宿还不冻死了,真窝囊!
突然感觉身上披了什么,回头看,一个大美女俏生生的站在身后看着自己。
过于沉浸在回忆中竟放松了警惕,晨读内心里稍有自责,幸好来的是友非敌。
“徐姐!”还是感觉心里暖暖的,这么晚还来看他。
徐寒烟把毛毯给他又包裹了一下,说:“晨读,我已向水姨禀明,是我教你的火云掌”。
“姐,不必。”晨读感觉鼻子发酸,“唐管家说我偷艺,关键是打伤了唐十三,明天还指不定怎么修理我……我不能连累你。”
按着晨读的脑袋晃悠了两下,少女露出一切搞定的笑。
“傻晨读,我的火元素日渐退减,使不出火云劲力,教会你,极寒之下我俩才没冻死……今夜我陪你在此受罚。”
四目相望,晨读感觉小火苗的温暖在眼神中流动。
手按冰凉坚硬的石阶,晨读奋力挣扎已有些僵硬的身体,有些颤抖站了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凭什么要跪?再说也没人看守,我是不是傻?”
嘟囔着给少女听,别太丢份,得表现的硬气点。
见晨读起身,少女左手轻轻的推开祠堂那乌黑沉重大门。
右手拉着他的小臂,轻声细语:“晚饭也没有吃?唐伯知道你出事了,特意去找我来救你,还让我捎了两枚鸟蛋给你呢。”说着拖着他进入了祠堂里。
屋里子有油灯,暖和了很多,搓揉着僵硬的双手,好一会儿才有了知觉。
接过企鸟蛋握在左手里,五指略微用力轻轻一抖,蛋壳已然均匀碎裂。
挺满意自己的指力,最近这段时间提抓坛子没有白炼,鹰爪功快要修炼成功。
剥了皮的鸟蛋,在燃烧着鲸油的长明灯光的照耀下,蛋清晶莹透明如晶,蛋黄则浑黄似玉。
闻着那浓烈的香气,晨读知道这味道是唐会食堂的独家秘方。
用鲸乳掺和少许海盐,和不知名的香料腌制而成。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两声。
有些羞涩,冲少女腼腆笑,眼角的冰泪已经融化,顺着脸庞无声的滑落。
狼吞虎咽,两枚鸟蛋下肚,肚子里不那么空虚,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有了精神,四下打量起屋内的摆设,祠堂内的三尊铜像引起他的关注,这是第一次来这里。
“都是唐会的大英雄。”
“中间的是谢韵菲,唐会的第一任会主。”
“左边的是第二任会主水镜月,我师父的父亲。”
“右边的是东方不弱,第三任会主。”
少女的声音低沉中饱含缅怀,英雄需要用生命来成就,让人心生成敬仰是要付出生命的。
晨读有点冷,还有悲伤,本能的又加把劲儿催动火云功,抵抗浑身泛起的寒意。
寂静的祠堂里,默默的听徐寒烟讲述着逝去的传奇,以前的岁月经历的事真是些小打小闹,白混了!
唯一自我感觉良好的就是做菜,手艺杠杠的没得说,哪曾想唐会食堂那些厨师们都很牛,个个觉得有两把刷子,楞是不给自己施展的机会。
“大小姐,八岁的小孩会做啥子菜,烧烧火就不错了,冲你爹的面子,多给他两个铜子。”
这是个姓王的厨师说的,无所谓,真人不露相,老子做的美味佳肴你们连汤也别想喝。
也有用心的,比如唐伯总是忙忙碌碌,即使是收伙后也丝毫闲不住,精心研制各种厨料菜品。
企鸟蛋他就能做出七八十种吃法,特别在乎每个吃货的想法。
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吃鸟蛋那帮人的需求让我们成为高明的厨师。”
食堂进门的大厅上挂着一副字,是水镜月特意书写褒奖唐伯的——以食为师。
品味着这个姓水的故事,隐约明白一个道理,做什么事都要用心,真如寒烟所说大道至简。
历任唐会会长的传奇,在祠堂的这个深夜里,像种子撒入了烧火童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