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装电影胶片的箱子,在一辆电力摩托车的后座中晃动,黝黑的山洞,偶尔有头顶透下的光和飘落的雪花,在漆黑的山洞里闪着银光。摩托车在山洞颠簸的路面上跳动,穿着破洞皮衣和烂边牛仔裤的骑手,把已经磨的泛白的帆布帽压得很低。在黑暗中只能听见松垮的电动摩托车在颠簸时发出濒临散架的叮当声。
摩托车穿过几个或明或暗的山洞,在黑暗之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突然前方冲出一群破衣烂衫的人想要阻拦摩托车前行的方向,这群人手里拿着各式稀奇古怪的武器,有锄头、有铁锹、有饭勺、有树枝、还有拿着铁棍的人,他们衣服虽然破旧,但是他们袖子上都戴着红袖筒,他们在九层寒狱被称为“红袖帮”。
僻壤的九层寒狱,虽然贫瘠,但是有人群就有帮派,曾经在东方有一位伟大的人类领袖说过:“人民就是国家的财富。”
帮派之间不仅抢占早已贫瘠的物资,而且抢掠每一个被流放到这里的犯人,不论他曾经是一贫如洗,还是高官达人,只要进了九层寒狱就要选择自己赖以生存的派别,无论是在缧绁伏囚中,还是入睿幄行云衢、都逃不开七情六欲,善恶忠奸,只不过对象不一样而已,只要是面对人谈这一切的主体,到最后满身伤痕的只有自己,这也和入锒铛还是居庙堂都无关,因为只要是人,就是属灵的存在,一切的问题都来自一个根源性的问题,人无法遇见能够真正负责自己一切的那一位,所以付出再多,或是掩埋自己的内心,最后受伤的依然是自己,因为人无法对自己的行为负真正的责任,每个人都一样,更别指望其他人会对你的行为负责,连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一切的只不过是抱团取暖而已,所以人世间只有一位能够负责全人类的,当然不是人王四世,人王如果能负责,人王三世就不会像砍断自己的左右手一样、把自己的好兄弟布迪泽赶进这九层寒狱了,越是君王活得越是惊恐,这世间只有创造和掌管一切的那一位才能负全世界的责。
摩托车在他们中间左右穿行,忽快忽慢,像一只虚无缥缈的气泡,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骑手的破皮衣下面穿了件绿色的体恤,而他的皮衣虽然破却非常的亮,总能折射出那些红袖筒的红色光芒,于是骑手在腾转挪移当中,他的身体时而是绿色的,时而又是红色的,这让那些追逐他的人们,时而悲,时而喜,这些戴红袖筒的人们,就在这红绿之间大呼小叫,此起彼伏。红色和绿色迷了他们眼,已经忘记了来这里的初衷,他们只想伸出手,让自己的红袖筒的红色印上骑手后背的破皮衣,也许看见红色就能让他们兴奋,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个颜色而已,他们痴迷的对着一个颜色忘我,而另一个颜色让他们觉得恐慌,寝食难安,茶饭不思,圣经说肉眼开了,这些却连肉眼都被迷糊上了。
骑手三躲两躲之后,藉着一个转弯出现的地利优势,两个连续大斜坡,骑手给足电力,借势飞冲直下,只见一道绿光,随坡之下,扬长而去,留下的只是身后的一片唏嘘和哀嚎。
无声的电动摩托,缓缓停在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山洞口,这时一名瘦小的老头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每一步都踏在松软的粉雪上,无人踩过的粉雪,在他乌黑的脚下,变成黢黑的冰渣。
“扫罗,辛苦你了!”瘦小老头整个人缩在破旧的军用呢子大衣里,他的声音是浑浊的,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咽不下吐不出,他对骑在电动摩托上的年轻人说道:“一切顺利吗?”
“还行,刚刚有几个红袖帮的人不识好歹,出来想要坏事,被我甩开了。”扫罗抬起右腿扫过摩托车后座的电影胶片箱,他小心翼翼的解开箱子的扣环。
瘦小的老头慢慢的扬起了头,他的脸从破旧的呢子军大衣里漏出了三分之一,一片雪花落在他的右眼皮上,他微微眨了一下眼睛,布迪泽,布迪泽浅浅的吸着气,在他吐气的一瞬间,他又把自己三分之一的脸埋进了军大衣的领子里。他的一只眼睛在军大衣的立领的深处,闪着寒光,那道光直勾勾的盯着缓缓被打开的电影胶片箱。
扫罗右手揭开盖子的同时,左手伸进了这个电影胶片箱,突然在黑暗中的布迪泽发出了浑浊的声音:“等一下。”
扫罗把已经伸进去的手轻轻的收了回来。
布迪泽踩在粉雪上,向前挪了两步,粉雪发出第一次被人踩踏的吱扭……吱扭声。
布迪泽把颤抖的手伸进了电影胶片箱里,他从箱子里抱出来了一个女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布迪泽在大笑,而女婴却在他的双手之间哇哇哇的哭泣。
这苦笑混合的声音震彻了整个山洞:“我的乖孙女,我们终于见面了。你叫什么?”
“斯维德·凯琪,希登是这么告诉我的。”扫罗用皮衣的袖子蹭了一下冻得流下来的鼻涕
“凯琪,这个名字一点都不像你的哥哥和你的爸爸,你哥哥叫沙米尔,他们都在卫国战争中牺牲了,他们是英雄,他们不会白死的,他们虽然肉体离开了我们,但是他们的灵魂不灭,以后你就要继承他们的遗志,你要让全世界把他们的都还回来。”布迪泽整个头都伸出了军大衣,他怒目双睁,死死的盯着米莎儿的眼睛,米莎儿早已被他吓得闭上眼睛哇哇哇的大哭:“哦!不哭不哭,我的小宝贝,你虽然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你跟我的孙子有血缘关系,所以没关系,有你我就有希望了……,你以后不要再叫凯琪了,你就叫米莎儿吧,像你哥哥一样,成为我的英雄。”布迪泽用自己满是皱纹的鼻子蹭了蹭米莎儿的小脸蛋儿,然后把米莎儿藏进了自己的破军大衣,他把米莎儿的脸贴近自己的脸,在黑暗里,两双眼睛,透过破旧的军大衣看向外面冰冷的世界。
一草一枯荣,万花万点红。
岁岁和年年,碧玉伴古稀。
黑暗中弥漫着霉烂的气味,没有一丝亮光,虽然往前一步就是明媚的阳光,但是布迪泽和他的孙女米莎儿却不想走进那光里,他们肩并着肩蹲在黑暗里,呼吸轻得就像是他们根本不需要氧气,只需用自己全身皮肤上的毛孔,去感受那些黑暗里霉烂的味道,就能够让他们活下去一般。
乌列悬浮在空中,那个年轻人和人王四世正在欢愉的说着什么,他们的谈笑,让躲在黑暗里布迪泽和米莎儿感到惴惴不安,就像是新媳妇看见丈夫遇见了老相好,自己有点地位不保。
“国师,人王四世说今晚邀请您和米莎儿小姐参加今晚的晚宴。”一个魁梧的身影钻进了黑暗,粗声粗气的说道。
“希登,晚上把你的卫队准备一下。我想会会这个年轻人。”布迪泽从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