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灰袍人转身面对二人,这才现出了其真面目。看面相此人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面容甚是年轻,一头褐色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灰袍内罩着一身打有好几个杂色补丁的白色长袍。说是白色,是因为跟外面的衣服对比一下,还能显出来一些白,其实已经跟外罩的灰袍颜色差不了太多了,看似是经久未曾浆洗过,粘上了厚厚一层污渍而已。再向下打量,却见这人赤着双脚,似是丝毫不顾脚上踩的泥土,兀自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捏着那条绕竹玉,笑嘻嘻地看向二人。
竹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是甫台老先生微微弯腰颔首道:“这位高士请了,小老儿对阁下神交已久,一直未曾得见,今日终于见到您的庐山真面目了。”
竹渭心里觉得奇怪,这人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怎么甫台老先生这么大年纪的人还对此人毕恭毕敬的呢?灰袍人摇摇头道:“今日若是你自己前来你还是见不到我,天数已至,我才破格相见,可不是只为了你这两坛美酒。”说着拎起酒坛放到鼻尖处嗅了一嗅,另一只手上的绕竹玉挣扎得愈加厉害了。
“不过这次你自酿的这酒的确是挺香的啊,能把这馋虫勾引过来也是不错了。哈哈”灰袍人仰脖朝口中灌进一口酒,在口中咂摸一圈,闭上眼睛一阵回味。
甫台先生忙说道:“既然阁下已知我等来意,还望赐教一二。”
“不急不急,慢慢说,两位坐吧”说罢也没有请两人进屋的意思,自顾自地席地而坐,二人见状也只好跟着坐在了地上。
“世间万物,各有其灵,有其灵必有其命。命数天定,不可强求,顺天而行,善莫大焉,逆天而动,祸不远矣。命数即天数,天数决命数,循环往复,是为道也。你之所以为人卜算反而自己受创,皆因为所卜之人之事触及天数。天道无常,凡人岂可轻易窥之,以你的修为今后还是少为别人卜算,以免殃及自身而无法挽回。”灰袍人对着甫台先生说着。甫台先生听完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又灌下一口酒,灰袍人转眼看了看另一只手中的绕竹玉,放下酒坛,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对着不远处树下的一块面盆大小的青石轻轻一指一勾,那块数十斤重的青石竟毫无迹象地漂浮而起,直对着灰袍人飞来,飞到近前又倏然停下。灰袍人双指轻轻向下一点,青石缓缓落于灰袍人面前的地面上。紧接着他以双指轻抚青石的周边,向右手方向轻轻一拨,青石随着他的动作在地面上慢慢浮起一寸来高,顺着他手指挥动的方向兀自旋转了起来。灰袍人蜷起中指,只用食指在胸前浮空画了一个圆,手指所过之处,空气似乎被划开了一般,在手指行走的圆形轨迹上银色光芒忽隐忽现,如同一个悬浮着的银白色项圈。灰袍人也不说话,左手化指为掌,轻轻推动那银白色光圈向那块青石落去。
那泛着银白色光芒的圆圈正落到旋转不停的青石之上,只听轻微的“噗”一声,便没入了青石之中,仿佛锋利的刀刃落在了豆腐上一般,厚重的青石之上立刻显现出一圈断横,随着自身的旋转不断加深,却丝毫未向圆圈外的四周扩散。
灰袍人又拿起酒坛喝了一口,随即放下,再次伸出两指,也不去看青石,只是两指轻轻一错开,旋转的青石便停下了旋转轻轻落在了地上,原本沉重坚固的青石居然变成了一个大石盆的样子,正上方悬着一根圆形的石柱,显然是刚刚从那块大青石上分离开来的。灰袍人再一指一勾,那圆形石柱漂浮着立时飞向他身边,随着双指再一点,石柱安稳地落在了灰袍人左手边。
竹渭看得愣了神,生平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上次推名甫台先生的手段已是让他惊讶,今天所见更是他连想都没想到过的情形。甫台先生看在严重,心中暗自佩服:“此人修为着实高超,非吾所能及啊。”
愣了一会儿,竹渭又开始纳闷儿:“这高人整个这大石头盆子做什么呢”正想着,只见灰袍人左手轻轻按住面前酒坛的外壁,倏然坛中酒竟化成一道酒注喷涌而出,直向那大石盆灌去,如同在空中用酒架起了一座桥梁。几息之间,石盆中已有近一半酒水。灰袍人这才缓缓松开了手,酒注也缓缓变小,直至一下垂直,如一滴水般落回了只剩一小半的酒坛中,整个过程竟没有一丝酒水洒落。
做完这些,灰袍人右手轻轻一甩,将那条绕竹玉丢入那盛了一半酒水的石盆中。小蛇得以解脱,一下在石盆中来回翻腾,似是欢快不已。灰袍人拿起酒坛仰头又饮一大口,说道:“好啦,现在都安分了,咱们来说说正事吧。”
竹渭早已惊得目瞪口呆,甫台先生也是连连咋舌,不住地感叹确实是真人不露相。此刻听闻灰袍人说要谈正事,连忙收起精神,侧耳倾听,只听灰袍人说道:“两位来意我已知晓,稍等片刻,我来算上一算。”
说罢,灰袍人从怀中摸出一个灰白色的物件,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口袋,有一条金黄色的丝绳可以收紧,口袋的一面用红色的线绣着一个大大的“纳”字。
甫台先生一瞧心里暗暗一惊,他认出这是一件宝物,名唤百纳包,也称百纳袋,传说可以收纳百物,还有些别的神奇妙用,早年间他曾听人说起过此物。据说在天恒大陆,有此物的除了地位显贵受人敬仰的极少人之外,只有在能制作出百纳包的连阙山脉连阙派的天工房才能见到。因为制作极其不易,且手法失传已久,现今存在大陆的百纳包只有二十七个,且每一个上面都绣有拥有者的名字中的最后一字。拥有百纳包,足矣说明此人来历绝对不简单。
心念转动见,只见灰袍人解开百纳袋的绳子,置于左手掌中,右手掐一个指诀,口中默念了一会儿,道声:“来!”一道金光从打开的袋口出一闪而出,直直落在了他手边之前截下的石柱之上。金光渐淡,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啊,多久啦,都快闷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