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又是太阳和月亮伴我回家,一个内地来的狗贩子就跟了来,问这狗是你的吗?我爱虚荣,回答说当然是我的,狗贩子鬼眨眼,说这么一只藏獒在内地可以卖十几万元,问我愿不愿意卖给他,他出两万元买那只小的。狗贩子还真有眼光,藏獒月亮的父本是獒王烈火,母本是藏獒太阳,自然优秀,这扯住了狗贩子的眼球。
狗贩子从新疆找到青海,又从青海找到西藏,终于找到了正宗的藏獒,这一次出再多的血也要把藏獒搞到手。内地有无数的大老板在等着他的货,狗贩子露出贪婪的目光。这狗贩子长得很奇特,鼻子是扁的,像西施犬,说一句话要眨三次眼,嘴角还吐出白沫,令人作呕。关键是他看藏獒的眼神,看见的仿佛不是狗,而是人民币,让我特别不能接受。
狗贩子说他上个月才出手了一只松潘狗,并不是正宗的藏獒,但一个大老板不识货当成藏獒收养了,让狗贩子发了一点小财。现在满世界的人都对藏獒怀有憧憬之心,像这种正宗的藏獒简直就是一座金山。狗贩子咂着嘴,嘴角冒出白沫,他还听说有一种袖狗,只有巴掌大,尤其名贵。狗贩子眼睛里闪着金光,问我见过这种狗没有,如果能告诉他袖狗的线索他就可以给我买辆宝马牌的山地自行车,这车要卖一万多块呢,他引诱着我。狗贩子使劲眨着眼睛,不停地说话,屁股扭来扭去,像狗不停地摇着尾巴。这是一个已经掉进钱眼里的狗贩子,跟紧了我,生怕跟掉目标。
月亮似乎听懂了狗贩子的话,藏獒通人性,对人的语言也很敏感。月亮就把它的两只前爪搭在那人的双肩上,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在他的脖子上吹口哨一般出气,吓得狗贩子撒腿就跑,连尿都吓出来了。月亮也不追赶,只在后面发出打雷般的叫声,那叫声有穿透力,顺风可以传到一两里外。
藏獒都是用叫声来表达自己的情感的。狂躁时,叫声有震慑力;高兴时,叫声欢快无比;亲昵时,叫声又很有表现力。藏獒非一般的狗,它无比聪明。
有一天,那个狗贩子又来了,开了一辆带车厢的拖板鞋汽车,车上全是他不知从什么地方收罗来的狗,全都是名贵品种,被他用笼子装着,一个个笼子塞得满满的,狗们连身都转不开。狗贩子炫耀说光这一车拉回内地他就要赚上百万元,可惜这些狗拉到内地要死掉一大半,路不好走,又要折腾大半个月,能活下来的都是坚强无比的,那些身体弱的病的熬不过金沙江。狗贩子露出无所谓的表情,说死了一点也不可惜,在断气前可以卖给那些路边店老板,他们挂羊头卖狗肉,把狗肉当成羊肉卖给路过的背包客,反正那些人也吃不出来,还夸这“羊肉汤”美味无比呢!狗贩子眨着眼睛,说得满嘴白沫。
听狗贩子这么说我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我为那些狗的命运感到担心。狗贩子说他来找我就是对那两只藏獒不死心,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把它们搞到手,像这样的狗在内地只要牵出来秀一秀就有大老板开出天文数字般的价格来。
内地有许多狗的选秀活动,被选出来的狗个个身价百倍。在专门的狗美容院里为狗化妆,整容,烫卷毛,穿时装,经过打扮的狗一走出来只只都是天价。像这么正宗的藏獒,听我说还咬死过狼,价格更加不菲。狗贩子眼光发绿,将臭烘烘的大嘴靠近我的耳边,神神道道地说:
“小朋友,我给你一万元钱当零花钱,你带我去找藏獒的主人,劝他们把狗卖给我,我可以给他们在拉萨河边修一幢大房子。”
狗贩子自称是一个爱狗人士,他一生都在做狗的慈善事业。他花钱建了一座狗墓地,里面埋了成百上千的狗。狗同人一样是有灵魂的,所以狗死了以后也不能对它们不尊敬。狗贩子说得口若悬河,以为我只是一个小孩什么也不懂,可以被他欺骗。其实他不仅做着狗生意,连狗死了也不放过,要卖墓地给狗的主人继续骗他们的钱。
我看着车上那些呜咽的小狗,心情十分沉重,这时就听狗贩子用脏话骂狗,骂得不堪入耳。一边骂还一边用牛皮鞭子抽打它们,本来还都汪汪乱叫的狗一下子全都噤声,吓得发抖。这些狗肯定都是被狗贩子打怕了的。只见狗贩子用一根尖头的钢筋去刺狗的屁股,刺中的狗一个个痛得龇牙咧嘴,叫出来的声音不像是狗叫,而像是婴儿哭。他训斥道:
“你们这些狗东西就是缺打,再不给老子老实点儿就把你们卖给狗肉馆,把你们的肉红烧了,骨头炖汤,皮也不浪费,做了狗皮膏药乱贴!哼哼!!”
特别是最后的两声“哼哼”,十分肉麻,又十分阴险,令人毛骨悚然。不要说狗,连人听了也在战抖,浑身起满鸡皮疙瘩。
转过脸,狗贩子又变成一副谦恭的样子讨好我,让我帮忙把藏獒的生意替他做成。我说你不是一个慈善家吗,为什么还要打它们?我指着一只屁股被戳出鲜血的狗质问狗贩子。狗贩子一点也不心虚,说那是一只土狗,一点不值钱,是他用网在路上套的,抓上车就是为了当个活靶子,让它流点血,可以对其他狗起到震慑的作用,让它们老老实实不敢造反,不然这么长的路,都闹起来是镇压不住的。
“可是它已经被你折磨死了!”我说。
“死了怕什么?”狗贩子轻描淡写地说。“死了可以吃肉!弄到馆子里去花十块钱的加工费,就是一锅狗肉汤,很补人的!”
狗贩子已经要淌憨口水了。我的顽皮劲上来了,我已打定主意,装着很兴奋的样子,答应了狗贩子的请求。作为狗的朋友,我要惩罚这个狗贩子,他祸害了不知多少狗,得付出代价。
我将狗贩子带上了一条死路。
那条路像搓衣板一般颠簸,颠得狗贩子嗷嗷叫,那些狗也在叫,场面非常可笑。那是一条盘山公路,一边是峭壁,一边是万丈深渊,狗贩子根本不敢看车窗外面。他用哭腔叫道:
“我的小爷爷,你这是把我往哪儿带哦,不要把我的老命搭上了,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不是为了找到正宗的藏獒,谁会跑到这野山旮旯里来寻死。我们这些人挣点钱不容易,都是在刀口上舔血。”
汽车来到一处悬崖边路就断了,这是一条废弃多年的断头路,多年没有修补,路况才会这么差。
狗贩子已被颠得晕头转向,一边呕吐,一边告饶,说小兄弟,你要什么都行,只要把我带出去。我让他把狗都放了,否则他只能在这条野山沟里冻饿而死。山上遍地都是蝎子,夜里还有狼出没,野牦牛一来一大群,可以把狗贩子踩成肉酱。到了夜里,这里的气温可以降到零下二十度,连屙出来的尿也会冻成冰棍。而且,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同狼撞一个满怀的事也时常发生。
我说得十分平静,狗贩子早已吓得面如土灰,他的裤裆已湿了一大片,肯定是小便失禁。他语无伦次地向我告饶,连话也说不囫囵。
狗贩子面露惊惧,不料会败在一个小毛孩手下。放了那一车狗他损失不轻,他说能不能只放那几只小的,那些大狗实在太昂贵,要值好几万一只。狗贩子还在跟我讨价还价。狗在笼子里哀号,我跟狗贩子摊了牌,我不给他指路他只能困死在这条死路里。狗贩子望了一阵荒凉的山沟,捶胸顿足地说:“罢、罢、罢,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出门前曾算过一命,说是有一高人指引绝路,没想到这高人竟是这么一个小屁孩,这分明是断了我的财路。”
“你为什么要害我?”
狗贩子拖着哭腔,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落到了一个狗的忠实朋友的手中,他遭到的是天杀,走的是一条绝路。
狗贩子很不情愿地打开了笼子,那些狗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山沟里。车上只剩下狗笼子和几摊狗屎。狗贩子说做好人还不如做到底,索性将那些狗饲料也撒了,那些狗饿了兴许还会回来吃。这一切做完之后就一脸无辜地等待我把光明大道指给他。
当我指给他回去的道路时他一脸的愤怒,原来只需要转过悬崖就是大道。这并不是一条真正的断头路,视线被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了,走南闯北的狗贩子受了一个小屁孩的羞辱,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去。
狗贩子恨不得掐死我,他朝我逼过来,扁鼻子里滴出了清鼻涕,眼睛鬼眨鬼眨,随着他的呼吸一出一进,那样子特别吓人。他手里攥着那根刺狗屁股的钢筋,我鼓起勇气说:
“你想干什么?”
“想扎死你这个小兔崽子!”
我知道在这种山旮旯里狗贩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我指着他的身后说:
“野牦牛来啦!”
他吓得转过身去用钢筋寻找着目标,等他明白上当之后,我早已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连同那些狗,一只只都跑进了山野,再也无法追回来,气得狗贩子直抽自己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