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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801年的一天,我去拜访了那个令我伤透脑筋的房东,希斯克利夫。在整个英格兰境内恐怕都难以找到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了。当我骑着马,怀着满腔热情来到希斯克利夫面前,他那双乌黑的眼睛却在冷冷地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猜忌和戒备。

“是希斯克利夫先生吧?”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算是对我的回答。

“我是洛克伍德,您的新房客。希望我的到来没有给您带来什么不便,昨天我听说您……”

“画眉田庄是我自己的,没有什么不便。”他皱起眉头,打断了我的话,“进来吧!”

他伸手打开了门链,脸色阴沉地在前面带路。一进院子,他就大声喊道:“约瑟夫,把洛克伍德先生的马牵走,再拿些酒来!”

约瑟夫看上去已经一大把年纪了,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当他牵过我的马时,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口中气呼呼地嘟囔着什么。我心想希斯克利夫全家上下可能就这么一个仆人,难怪石子路和树篱上已经长满了杂草。

这里就是希斯克利夫先生的宅邸——呼啸山庄。据说,这儿的暴风雨天气非常频繁,几乎一年四季都在风雨的呼啸声中度过,山庄便因此得名。只要看看院子里那些歪斜的树木,就知道这里的北风有多大威力了,好在这栋宅子盖得还算结实。

在进门之前,我注意到大门口周围有一些古怪的雕刻,在这些雕刻之间,有“1500”的字样和“哈里顿·恩肖”这个名字。我原本想向希斯克利夫请教一下这座山庄的历史,可是看到他站在门口的架势,好像我再不赶紧进去就永远都别想再跨进大门,我连忙跟了过去。

进了大门,迎面就是屋子的客厅。从屋子的陈设来看,它简直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农民的住处。然而,希斯克利夫却和这间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皮肤黝黑,看上去像是个吉卜赛人,可是从他的衣着举止来看,却又像是位乡下绅士。虽然略显得有些不修边幅,但在他那挺拔身材的陪衬下,也就让人觉得不那么刺眼了。希斯克利夫的神情有些阴沉,这可能会让人感到他多少带点儿缺乏教养的傲慢。但凭我的直觉来看,他只是一个习惯于把爱和恨都深藏在心里的人,不想将自己的情感展现在世人面前罢了。

我坐在了壁炉旁的一把椅子上,希斯克利夫坐在我的对面。为了消磨这段沉默的间隔,我伸手想去抚摸一下他养的那条酱色母狗,然而,我却听到它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串长狺。

“你最好别碰那条狗。”希斯克利夫粗暴地说,他用力地跺了一下脚,让那只狗平静下来,“它不习惯被人爱抚,我养的可不是什么宠物,狗是应该保持警觉性的,你别让它咬着。”

“要是我让它咬着了,我也非得在它身上留下个记号不可。”

希斯克利夫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算了,洛克伍德先生,让您受惊了。我这儿也难得有客人来,我和我的狗都不太懂得该怎么接待客人。”

他也许已经察觉到,不应该得罪一位友善的租客,因而态度变得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不那么傲慢了。他开始向我谈及我的居处的好处和不便的地方,这让我有些兴致勃勃,于是,我暗自决定,明天还要到这里来拜访。

第二天,在用过正餐之后,我走了四英里的路,来到了希斯克利夫家的花园门口。就在这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凛冽的寒气让我冷得浑身发抖。我打不开花园的门链,只好直接跳了进去,沿着昨天的石子路来到了屋门前。我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出现,倒是引起了他那群狗的狂吠。

这样的待客之道真是少见,可是我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打定主意要进去。于是,我抓住门闩使劲摇晃起来。

约瑟夫从谷仓的窗洞里探出了脑袋,大声喊道:“主人在羊圈,你要是想进来就打谷仓那头绕过去找他。”

“屋里就没人能来开门吗?”我大声问道。

“只有太太在屋里,你闹到半夜,她也不会来开门的。”

“劳烦您帮我向她通传一下,约瑟夫。”

“少来烦我,这事可不归我管!”说完,他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雪越下越大了,我绝望地继续用力摇晃着门闩。这时,一个扛着草叉,没穿外套的小伙子招呼我跟他走。我们穿过洗衣房,经过一个石头铺着的院场,来到了昨天那间暖和宽敞的大屋子。

屋子里炉火烧得正旺,在餐桌旁,我见到了那位“太太”,我从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我向她行了礼,等待着她的回应,她也没有请我坐下,只是打量了我一下,就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了。

“雪下得可真大。”我说,“希斯克利夫太太,要不是您的仆人偷懒,您家的大门也就不用这么受累了。”

她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注视着我,这让我感到有些窘迫。

“坐下吧!”小伙子粗声粗气地说,“他快来了。”

我坐了下来,实在找不到什么新的话题,只好再次抱怨起今天的天气来。

“你本来就不该出门的。”她说着站起来,去拿壁炉上的那个茶叶罐。她身材苗条,显然还是个少女。漂亮的小脸,精致的五官,还有那披在肩上的金黄色的卷发,如果她的表情能再生动一些的话,恐怕没有谁能够抗拒得了。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神色却带着几分轻蔑和绝望,看上去有些不大自然。

她很吃力地去够那茶叶罐,我想动手帮她一下,她却猛地转过身来,好像一个吝啬鬼看到有人要帮他数钱一样。

“不用你帮忙,我自己能拿得到。”她厉声说。

“我很抱歉。”我连忙说。

“有人请你来喝茶吗?”她问了一句。

“您不就是请我的人吗?”我笑着说。

她突然把茶叶倒回罐里,把茶叶罐一丢,赌气似的坐回到椅子上。她皱着眉头,撅起了小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个小伙子已经穿上了一件相当破旧的外衣,他站在壁炉前,用斜睨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他的衣着和谈吐都很粗俗,完全没有希斯克利夫先生和他太太身上的那种贵气。一头蓬乱的棕色卷发,胡子布满了脸颊,双手黝黑,看上去就像是个野人。不过,从他旁若无人的举止来看,又一点儿也不是仆人伺候女主人那种应有的态度。

没过一会儿,希斯克利夫先生来了,总算是把我从这尴尬的气氛中解救出来。

“先生,您瞧,我没有失信,我真的来了。”我装出高兴的样子说,“不过,看这个鬼天气,我恐怕要在这困上半个小时了,不知道能不能得到您的允许?”

“半个小时?”他说着抖落了身上的雪,“真搞不懂你为什么在这种天气出来闲逛,我可以告诉你,雪今天是不会停了。”

“那我能从您这儿找一位仆人做向导吗?他可以在画眉田庄过夜,明早再回来……”

“不行。”

“哦,这样,那我只好靠我自己的本领了。”

“哼!”

“你该准备茶水了吧?”那个小伙子把目光转向了年轻的太太。

“也算上他吗?”她问希斯克利夫。

“让你准备你就去。”希斯克利夫蛮横的样子令人害怕。

茶水准备好了,我们几个人,包括那个粗野的小伙子,都拖过椅子,围坐在桌前。

席面上一片肃静,我想着该如何来驱散围绕我们上空的这片乌云。在喝完一杯茶之后,我开始说道:“希斯克利夫先生,我原本还想,像您这样,在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中,哪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不过看到您这位可爱的夫人像女神一般守卫着这个家庭……”

“我可爱的夫人?”希斯克利夫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她在哪儿?你的意思是说,虽然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她的英灵依然守护着这个山庄,是吗?”

我这才发现是自己搞错了,我早就应该看出来,他们的年龄相差很大,一点都不像是夫妻。一个已经四十多岁,另一个恐怕还不到十七岁。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身旁那个捧着盆子喝茶,不洗手就抓面包吃的土包子可能就是她的丈夫吧,他应该就是小希斯克利夫。真希望她以后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她是我的儿媳。”希斯克利夫说着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充满了憎恨。

“啊,我明白了,这么说这位美丽的天仙是属于你的。”我转过头对身旁的小伙子说。

那小伙子听了,突然间满脸通红,他双拳紧握,似乎想要动手,但最终还是压住了自己心头的怒火,只是骂了句粗话。

“可惜您又猜错了,先生!”希斯克利夫说,“我俩都没有这个福分拥有这位天仙。她的丈夫已经死了,我说过,她是我的儿媳妇。”

“那么这个小伙子是……”

“他怎么会是我的儿子?”希斯克利夫说完又笑了起来,那意思仿佛觉得我的话实在是太荒唐了。

“我的名字是哈里顿·恩肖。你最好尊重它。”小伙子怒吼道。

“我没有不尊重它啊。”我连忙回答道。

他一直盯着我,我也不敢再回瞪他。就这样我们吃完了这一餐,没有人说一句话。

用餐后,我走到一扇窗子前,窗外依然是一片凄凉景象:黑夜已经降临,天空和远处的山脉已经融为了一体,淹没在风雪之中。

“要是没有人带路,我恐怕是回不去了。”我发起愁来。

“哈里顿,去把那十几只羊赶到谷仓的门廊里去,记得给它们盖点东西,再加块挡板。”希斯克利夫说。

“那我怎么办啊?”我又问道。

根本没有人理会我。约瑟夫拎着一桶粥过来喂狗,希斯克利夫太太则在炉边烧火柴玩。

“希斯克利夫太太,”我哀求道,“我知道您这美丽动人的外表之下一定有一颗无比善良的心,给我指几个路标吧,要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顺着来时的路回去不就行了。”她说,“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主意了。我又不能去送你,他们不让我走出花园。”

“您送我!我怎么忍心这么晚让您给我带路。”我叫了起来,“我只是请您告诉我该怎么走,要不然,就请您向希斯克利夫求个情,为我找个带路的人。”

“哪有人能派呢,这儿只有他自己,恩肖,齐拉,约瑟夫和我。你说派哪一个?”

“山庄里就再没别的男丁了吗?”

“没有了,就这么几个。”

“这么说,我只能在这过夜了。”

“那你去和主人说去,我管不了。”

“这是个教训,以后别乱往这儿跑了。”厨房门口传来了希斯克利夫的声音,“我这儿可没有招待客人的地方,你要是留下,就只能和哈里顿、约瑟夫住在一起了。”

“那我就睡在这间屋子的椅子上吧。”我说。

“不行,陌生人总归是陌生人,我不容许任何人待在我防范不到的地方。”他无礼地说。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侮辱,气愤地回了一句,便从他面前冲过去,奔进了院子里,匆忙中竟然撞到了恩肖的身上。好在他的态度还算友好。

“要不我陪他过去吧。”他说。

“你陪他去下地狱吧!”希斯克利夫喊道,“你走了,谁来管这些马?”

“一条人命总比一夜没人看管马重要,不如让人陪他走一趟吧。”希斯克利夫太太轻声说,她的心肠还是很好的。

“轮不到你说话。”哈里顿说,“要是你放心不下他,就别废话。”

“那我就诅咒他的鬼魂缠住你,也诅咒希斯克利夫先生再也找不到房客,直到画眉田庄坍塌掉。”她刻薄地说。

我没说话,直接走到正在挤牛奶的约瑟夫面前,拿起提灯就走。没想到那个老头竟然大喊大叫地向我扑来,除此之外,他还唤上了那条母狗的两个狗崽子。我只感到两只毛茸茸的家伙扑到了我的喉咙上,我没站稳,跌倒在地,灯也灭了,只听到希斯克利夫和哈里顿在旁边发出一阵狂笑。

此时此刻,我的愤怒达到了极点,鼻子流血不止,然而希斯克利夫却还在一旁狂笑。要不是好心的女管家齐拉及时出现,我真不知道这场戏该怎么收场。

“这是谁干的好事!咱们这是要在家门口闹出人命吗?我看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你们瞧,这个可怜的小伙子都快喘不上气了,快进来,让我帮你瞧瞧。”

她说着,就往我的脖子上浇了一瓢冷水,又把我拖进厨房。希斯克利夫先生也跟了进来,他刚刚欢快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阴郁。

我心里难过极了,喝了一杯希斯克利夫吩咐齐拉倒给我的白兰地,就准备去睡觉了。

在领我上楼的时候,齐拉嘱咐我遮住烛光,也不要发出任何声响。因为她的主人从来都不让人去住那间卧房。我问她是什么原因,她说她也不太清楚,总之这家里稀奇古怪的事情特别的多。

我的头依然昏昏沉沉的,也没心思多问了。我插上门栓,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发现整间屋子只有一张椅子,一口衣柜,还有一个很大的橡木柜子。在柜子的顶部有几个窗子,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

我推开围板,拿着蜡烛跨了进去,又拉上门。我看到窗台一角堆着几本发了霉的书。油漆过的台面上刻满了大大小小的字迹,不过,翻来覆去都是在重复一个名字——凯瑟琳·恩肖,有的地方变成了凯瑟琳·希斯克利夫,有的地方又变成了凯瑟琳·林敦。

我疲惫地靠在窗子上,头脑中闪烁着桌子上出现的三个名字。我闭上眼睛,可是不到五分钟,黑暗中突然冒出一片亮得耀眼的白字,无数的“凯瑟琳”向我蜂拥而至,让我心惊肉跳。

我又惊又冷,干脆坐起来,打开了一本《圣经》。它散发着浓重的霉味,扉页上有一行签名——“凯瑟琳·恩肖的书”,上面的日期是二三十年前。

我合上这本书,又打开另一本,直到把所有的书都翻了一遍。几乎所有书页的空白处都被字迹给填满了,有独立的段落,也有一些零散的句子,字迹很稚嫩,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的笔迹。

在一张空白页的上方还有一副惟妙惟肖的漫画肖像,一看就是约瑟夫,画得虽然很粗糙,但线条却粗狂有力。

画的下方有这样一段已经有些褪色的字迹。

这个礼拜天可真够倒霉的!

要是爸爸能回来该有多好。亨德利凶恶极了,我和希斯克利夫决定今晚就要起来反抗。

以前星期天的晚上都是准许我们玩玩的,只要不大吵大闹就行,可是现在,连笑一下都要被罚去站墙角。

“别忘了你们的家长还在这儿呢!”那个暴君说,“谁敢惹我,我就废了他,都给我保持安静!哦,弗兰西斯,亲爱的,快过来,我的小宝贝。”

弗兰西斯走过来坐在他的腿上,两个人开始亲热起来,真是不嫌害臊。

我们只好躲进了柜子里,把餐巾连起来当帷幕,谁知道约瑟夫正好有事进来,一把扯下了帷幕,扇了我一耳光,大声嚷道:

“主人才入土,你们就玩起来了,真是不知害臊,都给我好好坐下来,想想你们的灵魂。”

说完,他就让我们端端正正地坐好,去读他塞给我们的破书。

我忍无可忍,把这本脏书的封面扯下来,扔进了狗窝里。

希斯克利夫也把他那本扔进了狗窝。好戏就要上演了。

“亨德利少爷!”我们的牧师约瑟夫大喊起来,“快来呀,凯茜小姐把《救世篇》的书皮给扯下来了!希斯克利夫用脚把《走向毁灭之路》给踢开了!这样下去哪还得了,要换上老主人,早就狠狠地抽他们一顿了!”

亨德利听了,连忙从火炉边跑过来,抓住我们俩,把我俩扔进了后厨房。约瑟夫吓唬我们说,那里的老魔王会把我们抓走的。我们就在那儿等着老魔王的到来。

我从书架上摸到了一本书和一瓶墨水,又把通向正屋的门推开了一点儿,借着透进来的光亮写了二十多分钟的字。后来希斯克利夫有点不耐烦了,他出主意说,我们可以披上挤奶工的外套,去荒原上跑一圈。这主意真棒,哪怕是淋雨也不会比这儿更冷了。

我猜凯瑟琳应该是实现了她的计划,因为接下来,她又写了另一件事情。她写道:

我做梦也没想到亨德利会这样待我,害我一直在哭,头痛得都没法睡在枕头上。可怜的希斯克利夫,被亨德利骂作小流氓,还不允许他和我们一起玩,一起吃饭。亨德利威胁说,要是我不这样做,就把希斯克利夫从家里赶出去。

他还一直怪爸爸对希斯克利夫太宽容了,他要把他放到他应有的位置上去……

看着看着,我开始打起盹来,恍恍惚惚地进入了梦境之中。

我好像躺在那个像木柜子一样的小房间里,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外面风雪交加,和那枞树枝弄出来的恼人的声音。

这声音实在是太烦人了,我起了床,走到窗前,用拳头打碎了玻璃,伸出胳膊想要抓住那扰人的树枝。谁知我抓住的并不是树枝,而是一只冰凉的小手指。吓得我连忙要抽回手臂,可是那只小手却抓住我不放,凄厉地喊道: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吧!”

“你是谁?”我一边问,一边竭力想把手挣脱掉。

“凯瑟琳·林敦。我回家了,我在荒原上迷路了。”

听着她的诉说,我隐约看到一张孩子的脸在向里面张望。我被吓坏了,狠心地把她的手拉到玻璃的破损处来回摩擦着,直到鲜血沾满了床单。然而她依然抓着我,苦苦地哀求着:“放我进去吧!”

“你先放开我,我就让你进来。”我说。

那小手果然松开了,我趁机把手抽回来,又用一大堆书抵住窗子,企图阻挡那哀求声。

“走开,你求上二十年我也不会放你进来。”我喊道。

“已经二十年了,”那声音抽噎着,“我已经在外流浪了二十年了。”

窗外又一次想起了刮擦声,那堆书也开始动起来,仿佛有人要把它们推开。

我想要起身,可是四肢却动弹不了,我害怕得大叫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到我的房门口,有人使劲推开了房门,一缕灯光从那个方洞里透了过来。我依然坐着,浑身发抖,额头上都是冷汗。

“有人在这儿吗?”那人轻声问,是希斯克利夫。

我推开围板,希斯克利夫穿着衬衣衬裤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我的出现令他吓了一跳,差点把蜡烛都丢到地上。

“是您的客人在这儿,我做了个可怕的梦,在梦中叫起来了,打扰到您了,真是对不起。”

“是谁把你带到这个房间来的?”他问道,他的指甲已经嵌进了自己的手心,“是哪一个?我非得把他清出去不可。”

“是您的女仆齐拉。”我说着从床上跳下来,换上了衣服,“您做什么我都不管,希斯克利夫先生,她这是罪有应得。我看她让我住进来只是想证明这里闹鬼罢了,这儿满屋子都是鬼怪,我不得不说,您不让我住这儿是有道理的,没有谁会因为能在这待上一会儿而感谢您的。”

“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躺下吧,在这儿睡一夜,不过求你了,千万别再怪叫了。”希斯克利夫说。

“要是那个小妖精跳进来把我掐死呢?那个叫凯瑟琳·林敦,还是叫凯瑟琳·恩肖的小妖精,不管她叫什么,她都是个坏透了的小东西,她说她这二十年一直在流浪,这是她的报应!”

话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想起来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之间的关系。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只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说:“实话告诉你吧,上半夜睡觉前,我看到窗台上刻着这个名字,我反复地拼读着,想以此来催眠……”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希斯克利夫吼道,他说着,竟用手拍打起自己的头来。

“我之前也没听过这个名字,或许是念得多了,就产生了幻象,它就变成一个人了。”我慌忙解释道。

希斯克利夫一步步地往床后退,最后坐了下来。他费力地呼吸着,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喷薄欲出的情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说:“洛克伍德先生,你可以到我的房间去,你这样尖叫只会打扰到别人,我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我也是。”我说,“我想去院子里走走,等天亮我就回去。您再也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来打扰您了。”

“把蜡烛拿着,”他说,“你先在楼梯的过道里走走吧,院子和正屋里都有狗,我一会就过去。”

我听从他的话,离开了卧室。可是一出来,我发现自己又找不到他的那条过道了,只好站在原地。就在这时,我无意间看到我的房东做出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来,原来,他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理智。

他爬到床上,拧开窗子,在拉开窗的瞬间,泪流满面。

“进来吧,进来吧!”他低声地哭泣着,“凯茜,来啊,再回来一次吧,我的心肝宝贝,听我的话,再回来一次吧!”

然而,幽灵始终没有露面,只有暴风雪猛烈地卷进屋来,吹灭了我手中的蜡烛。

他喃喃的低语中涌动着深沉的悲哀和痛苦,这让我产生了深深的同情,而没有去计较他这疯癫的举止有多可笑。

我小心翼翼地下了楼,来到后厨房,借着还燃着的一点火苗点燃了蜡烛,坐在长椅上打起了盹。

起初,厨房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一只灰斑纹的老猫陪着我。后来,约瑟夫走了进来,他没有同我打招呼,只是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吸起了他的烟斗。再后来,哈里顿也来了,他也没有理会我的存在。他的举止依然是那么的粗鲁,每碰上一样东西总忍不住对它发出一阵咒骂。

女人们已经开始为早餐而忙碌了,我没有和他们一起共进早餐,而是独自走到了屋外。外面可真冷,我还没有走到花园的尽头,就被我的房东叫住了,他提出要陪我穿过荒原。

好在有他的陪同,我才没在这荒原上迷路。我记得原先路的一边,每隔六七码就有一块界石,排成一条线,延续到荒原的尽头,为的是在风雪天时,可以让人看得到路标。可是这会儿,除了零零落落的几个黑点外,大部分的界石都已经被积雪掩埋得不见踪影了。

一路上,我们没说过几句话。等到了画眉田庄的林苑,确保我不会再迷路了,希斯克利夫便停住了脚步,向我匆匆告别之后便离去了。

从林苑的门口到田庄的大门还有两英里路,我绕了好久,总算见到了宅子。女管家和她的手下们蜂拥出来迎接我,七嘴八舌地嚷嚷着,原来他们都猜想,我一定已经倒毙在昨晚的风雪中了,他们正打算着该怎么去寻找我的尸体呢。

我拖着几乎冻僵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去。此时此刻,我感觉自己虚弱得就像一只小猫,就连暖洋洋的炉火和热气腾腾的咖啡也没法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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