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八点后,穆仁生走到店门前,正想入内,却瞥见街头转角处有不少的人围观。
他没有理睬,径自走入店内。店内只得燕红姐在,大班桌前空空如也。
“燕红姐,小桐还没有到吗?”
“不,她来过了,她刚才说要看看货来了没有,又出去了。”燕红姐说。
又出去了?穆仁生歪头一想,突然,如风般转出店门,直向街头转角处跑去。
还没有跑到,就听得见人群中心有哀嚎声,有痛哭声,穆仁生的心不由得揪得紧紧。
跑到人群外,原来才发觉人群汹涌得有如闹市,里三层,外三层的。
“惨了,那个女的,花容尽毁,这辈子恐怕想嫁出去都难了。”人群外已经有人在非议着里面的情况。
“怕什么,人家开得了汽车的,身家也有一百几十万吧?省吃俭用的也能够用上下辈子了。”
穆仁生掂着脚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内心已经焦急万分。
“哟,看看,那边那个男的,惨了,腿都断了,哟,那个惨状……”
穆仁生只得硬闯,强行分开一些人群,拼命地挤到前面。中途听说,“发生什么事吗?怎么满街都是血的?”
“撞车呗,五车连续相撞,唉,这些夜鬼,肯定是疲劳开车了。”
当穆仁生好不容易挤到前面,看到现场的情况,比他听到的更加厉害:只见五辆轿车竟然同一个方向相继翻侧,并且贴靠着街边一颗老槐树,鲜血流得把整个转角都染红,还流到围观人群的脚下,警察上前拍摄现场,皮鞋都浸泡了鲜血,刚到的救护人员,正在群众的叹息声中,一个一个地把车里的伤员救了出来,其中果然不乏断手残腿,花容尽毁的。
穆仁生细细辨认被救出的伤员和车子,发觉没有江小桐的影子,心中不禁稍宽。
却发现了赖若兮正从侧面的人群中向他这边钻过来。赖若兮走了过来,牵了牵他的衣袖,低声问:“小生,你看到了吗?”
“没有。”穆仁生老实答她,却回头看着她,敏感地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他不知道的内情。
他问:“你看到了?”
“我看到了。”赖若兮点着头,眼神也祈盼着那些救护人员的动作。
“看到了?她在哪里?”穆仁生听了,却焦急地摇着她双肩,“小桐她是不是在里面?”
“什么小桐?”赖若兮轻轻一捏他的手肘,穆仁生的上臂即时感到一股强烈的电流经过,肌肉跟着,一阵酸麻感,使他的手臂在一刹那自上而下都失去了知觉,穆仁生一惊,手臂不听话地从赖若兮的肩膀软软地滑落。所幸这种感觉,只存在一刹那,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地自我恢复了知觉。
“我说的是对面那棵槐树,你啊想小桐的话,回店里看吧。”赖若兮白了他一眼,大声地说,反感穆仁生刚才以手摇她的肩,给了他一点苦头吃。
“小桐外出了,我刚从店里出来,她不在。”穆仁生心里牵挂着小桐的平安,也大声地对她说。
“快,用你的春之觉,和它沟通一下。”赖若兮在他的手臂上加捏了一把。
“什么春之觉啊?”穆仁生避不开,只得把手臂在衣服上来回摩擦来纾痛。
赖若兮没好气地解释一遍说,“哎,就是你上次和铁树和栗树沟通的那个姿势啊。”
“怎么那个姿势叫春之觉吗?”穆仁生一边嘀咕着,一边熟练地曲肱屈臂,四指微扣,突起中指。
即时,他收到了一遍比面前血淋淋的现场更加哀怨的呼叫,“公子啊!你要为我们作主啊!”
“作什么主?”穆仁生问,赖若兮望着他,凝神聆听他的说话。
“公子啊,其实我今年才不过四十。但这几十年,那些铁老鼠在面前不仅窜来窜去的非常吵扰,还在后面放着一些黑色的废气,呛得我们的树叶都变黑了,影响着我们的基因和下一代;最近的十年,还特喜欢以它们锋利的皮,一次又一次地割伤我们的营养输送线,一次又一次地把人类的血液洒在我们的身上,让我们健壮的身体日益孱弱,每况愈下。”槐树呜咽着说。
“那又怎样了?”穆仁生深表同情,但他还不懂得怎么做。
“怎样了?公子,我们这样老是被吵着被黑着,还被残害着,我们不能够再忍受天天这样的侮辱!有一棵老树被撞了四五次了,终于把他撞得营养不良,叶黄枝裂,前几天,终于被环卫处给连根刨起了。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槐树的声音沙哑,你是咽呜着说话。
“你们也想连根刨起?”穆仁生还不懂它的意思。
这时,伤员已经全部救出,轮到拖车进场,把那五辆汽车全部拖走,剩下嫣红如漆的街面,叫人望而寒心。
“是啊,我们早就想连根刨起,移居回我们的故乡了。公子,这只有你才可以办到啊。你可要为我们作主!”
“你们等等,”穆仁生扭头对赖若兮说,“它们也想转移回故乡。”
“这不好办,光天化日的,行人又多,要是凭空消失了这么多树,人们肯定会奇怪,继而探索研究一番。我们得回去想想办法。”
“我们要回去想想办法,你们再忍一忍。”穆仁生对槐树说完,撤下了手势,旁人听见,也只当他在和别人通电话。
洒水车进场,三两下子把血水全部冲到雨水渠里。行人无聊散去,洒水车也想跟着离去。
蓦然,长街上,数十棵槐树,开始涔涔流出腥红的液体,如泪水淌过脸腮地淌到地上,流到街面,像一块红地毯,铺设在街面上,殷红如血。
洒水车司机见状,目瞪口呆。行人发现,惊恐万状;赖若兮他们回头,也大吃一惊。
穆仁生连忙启动手势,“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你不帮我们,我们就用我们的方法,继续自卫。”槐树恨恨地说。
“你们的方法?”赖若兮听到穆仁生的说话,目光一闪,猜想着槐树的动机。
猛然跑出马路中央,“小生,你看!”
穆仁生跟过去,顺着赖若兮所指,陡然发现,马路中间有树根突出街面!
“你们这是干什么?”
“这就是我们的方法!”槐树忿忿地说。
两人黯然无语。
回到店里,江小桐俨然一株兰花般,恬静的坐在电脑前,优雅地上着网,喝着瘦身茶。
“小桐,你去哪了?”穆仁生走过去,温柔地问。
“我去看了一下货运,看今天有没有我的花。怎么了?”江小桐接过他的手,从掌心传递一股叫的暖流给穆仁生。
“刚才街头出车祸了,我以为……”
“以为其中有我,是不是?你很担心,所以去看看了?”江小桐心如饴糖,欣然拉穆仁生在旁边坐下。
“我问你,树根突出地面,会对过往的汽车怎么样?”穆仁生想起刚才的离奇的一幕,便问有驾驶经验的江小桐。
“那还得了!对于正在飞驰的汽车,哪怕是一颗小石子,也能够掀翻一辆车,突出地面的树根的危害也是一样的;你说的就是那个转角吧,如果突出的位置调校适中,只要开快一点拐弯的汽车都会翻侧撞边的。”江小桐一口气给出了她非常专业的意见。
正说话间,外面又传来了几声惊呼,赖若兮她们出门一看,街转角处又发生了车祸!
“怎么办?”穆仁生知道赖若兮刚才也听到江小桐的意见,他已经知道槐树为什么把树根突出地面的做法,如今灾祸再次发生,他很担心地问。
“这事,你不能不理!”赖若兮看着他,郑重地说。
穆仁生眉头一皱地说:“为什么?”
“因为,植物物理治疗师的职责就是拯救有损伤病态的植物,以及协助它们和人类和谐相处的平衡,所以,如果它们的处境破坏了和人类相处的平衡,你就有责任把它们协调分开,其实,它们的要求也是对的。只是,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总之,这事白天一定不可以做,晚上再说。”赖若兮也轻咬嘴唇。
穆仁生凝神深思半晌。
凌晨一点,夜静更深,霜露满天。大街已经再无行人,街转角处,行人得知一天发生几起车祸,都绕路而行,而江小桐的小货车则停在路旁。
“先把它们以草绳连起来,再一次收回吧。”在槐树前,赖若兮教了穆仁生一个速收的方法,她自己也为了这个方法,而到郊外编织了一个下午的草绳。
穆仁生照她说的,迅速把草绳一圈一圈地缠上其他要求离开的槐树。完毕后,再在最后那棵树前,掌心贴树,正想持诀诵念。
突然,槐树开口致歉说,“公子,对不起,之前我们误会你了。”
穆仁生收回了手势,启动了春之觉,严肃地告诫它们:“误会我们还不要紧。但你们以血还血的做法,却使许多人因此失去了自由甚至生命,这是身为植物的大忌,你们可能会是引起人类肆意砍伐,灭绝报复的源头,甚至会牵发人植之间的战争,到时候,会是一个更大的悲剧收场!”
“我们知道错了,请公子你处罚我们吧。”槐树惭愧地说。
穆仁生微微一怔,默然地向赖若兮走过去,向她说明了槐树的请求。
“那就把它们收起来,不转移了!快,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赖若兮给也她的建议。
“哦。”穆仁生满腹疑问地应着,以手按树,持诀诵念,“春燕回巢!”
蓦然,数十棵槐树一起缩小如花,悬在半空,草绳自然滑落,它们发着最后的绿光,化做数十缕青烟,纷纷钻进了穆仁生的右手腕上的绿色环里。
“就这样收起来不放出来,可以吗?”穆仁生问赖若兮。
“没问题的。你上车吧,我走了。”赖若兮说完,一个向后翻腾,人已如飞鸟般停驻在楼顶上,再几个纵跃,很快就消失于黑夜当中。
穆仁生带着一丝困惑,上了车,江小桐正想启动。却从挡风玻璃中窥见发现一瓣雪花倏然落下,转瞬化为泪滴,悄然地滑落;江小桐把手伸出窗外接着,
天空飘下了一瓣雪花,悠悠地降落在江小桐的手心,不由江小桐的内心泛起一丝丝莫名的忧伤。
“冬天来了!一年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