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纪风的事,乐心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低落。
见到智雅,发现她的气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次,能帮他吗?”乐心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
她哀叹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摇头,“温宥旭铁了心要害纪风,一定有了详密的计划,想必各个关口都已经关照过,人证物证齐备,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什么!是宥旭?!”
“嗯。其实自从纪风回到华天,温宥旭就动用一切人脉、利用一切机会破坏华天的生意,像黑暗中拖拽住华天的手,怎么甩也甩不掉。纪风怕你胡思乱想,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近来发生的事。”
“宥旭……他究竟在背后做了多少事……”
“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爱你,我看他对你的感情已经失去控制,只要你在纪风身边,他就一定会想办法伤害他。”
“不可以……我不能再让纪风因我而受到伤害……”
“事到如今,你还能怎么做呢?真是太难为你了,卷入无理取闹的感情漩涡里。”
“纪思就要回来了,希望她出头,能把这件事压下去……”
“她能压下去的事我也能够做到。在商场上,她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但现在触及的是法律,恐怕也只能望洋兴叹了。宥旭让媒体四处宣扬,把整件事铺到台面上,众目睽睽之下,铁证如山,就算有顶级的律师团,也很难胜诉……”
“如果……纪风被判有罪,他将面临多久的刑期?”
“这我也不确定,但涉案金额这么大,刑期绝不会短。唉,人生有多少青春年华经得起这样消耗?等他出来,世事变迁,恐怕前途黯淡,很难再有所作为……”
乐心不敢想象纪风锒铛入狱的场景,宥旭这次做得太过分,她必须出面阻止。
月光下,乐心苍白的面颊萦绕着朦胧柔和的色泽。
宥旭脸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得意笑容。
“不是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吗,怎么又主动约我了?”隔着浪漫的烛光,他深情又执着的目光锐利的定格在她脸上。
她看着他,轻轻叹息了一声。
“怎么,今晚的菜不和胃口么?”他扬起的声调令她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应酬式的微笑。
“没有,很好。”
“我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下厨了,能让我甘心做厨师的,也只有你。”
“宥旭。”她抬起眼睛,鼓起勇气和他的眼神交汇,“放过纪风吧。”
“哼,”他斜了斜嘴角,笑得玩世不恭,“他先放了你,我就放了他。”
“是不是我答应和他分开,你就不会再和他斗下去?”
“那要看你的诚意有多少了。”
“给我一天时间。”
……
看着心爱的人从睡梦中醒来是件幸福的事,但她的神情却杂糅着眷恋、无奈、黯淡和或浓或浅的惆怅。
他睁开眼睛,看到她温柔清冷的目光,略有些吃惊。
向来习惯裸睡,他不由下意识的看自己是否盖好了被子,真是可笑,坦荡面对过许多女人的他,在她面前,竟像孩子般羞涩。
“我做了早餐,穿好衣服,就下来吧。”她略有些尴尬的扬了扬嘴角。
早餐并没有什么新意,但他吃得津津有味,愉快的表情不像是深陷经济指控的人应该有的。
“过几天就要开庭了,你不担心么?”她问。
他嘴里撑满了食物,无所谓的摇头。
“我想我们应该分开。”她神色平静,像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
他怔住,停止了咀嚼,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纪风,是时候结束我们的关系了。”她继续说,理性的口吻带着些冷酷。
“今天怎么了?好好的,干嘛说这种没边没沿的话?”
“其实,你心里很清楚,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他凝眉不语。
“有些事比你所知道的更复杂,我怕有一天,我们会承受不起。到了那个时候,就太晚了。”
“你说什么?我不懂。”
“你最好不懂,永远都不要懂。忆秋的死,让我看清了现实。她说得对,不是付出就一定有收获,执着的追求有时只是无谓的坚持。在一切还没有变得更糟前,我们应该从不切实际的憧憬中醒过来,这样对你我都好。”
“乐心……我知道她的死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刺激,但我们还是要对未来充满向往,世上有悲剧也会有喜剧,为什么不往好处想呢?”
“躲不过的,始终是命运……”
她起身离开,毫不犹豫,似乎也毫不悲伤。
痛埋在心里,久了,就有些麻木。
纪思,该如何面对?
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仅仅因为宥旭,更因为将自己视为仇人的家人。
家人,多么亲切的字眼,对她来说,却只是伤口般的存在。
她分不出自己对纪思的感情是什么,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她宁可她们像陌生人一样无视彼此,也好过无情的嘲笑和敌对。
有亲人没亲情,即使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她仍是一个孤儿,甚至比孤儿更加可悲。
舒洋创作了新作品,乐心定定的看着,眼睛一眨不眨。
怀念大学时,老教学楼的画室里,温暖纯白的阳光。
单纯稚嫩的心灵,轻盈得随时都能伴着灵感飞舞跃动,美好的时光,一去不返了。
“怎么,在怀念过去么?”他问。
她笑,佩服他勘破一切的眼力。
“我心里想什么,你都能猜得到,在你面前,我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呢?你是我一生中唯一一个比我自己还了解自己的人。”
“呵呵,不是我了解你,而是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我们算是哪种人呢?唯美主义?幻想主义?理想主义?还是空想主义?”
“定义有很多种,但都是片面之词。细化的分类和所谓专业的标签把这个世界搞的一点美感也没有。我们要跳出这个框子,抛开一切枯燥狭隘的定义,做最真实的自己,探寻世界的真相。”
“我好像已经不认识自己了。回想以前,觉得那个自己好遥远,像是另外一个人。”
“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事物充斥周围,时刻占据着我们的感官,稍不留神就会丢了自己。多少人在司空见惯的秩序规则和普遍认同里,爱上了隐形的牢笼。”
画面上,远近重叠的白色鸟儿穿梭在引发遐想的光与影中,有种格外迷幻的视觉美感。它们收拢着美丽的羽翼,羽翼上都缚着虚淡如气、或长或短的隐形锁链。从鸟儿的形态来看,无半点挣扎的痕迹,似乎都是快乐而兴奋的。
“自由飞翔本是鸟儿的天性,可惜它们落在现实里,久而久之,忘记了自己还有一双可以飞翔的翅膀。其实这样也好,没有飞的渴望,就感觉不到束缚,才能够快乐的生活。”乐心幽幽的叹了口气。
“这样的快乐是有价值的快乐吗?忘记最初的梦想,在自我安慰中寻求解脱,连努力改变的机会都放弃了,如此轻易的向现实妥协,怎么能够知道天空的美好呢?”
“知道天空的美好,却只能仰天长叹,不是自我折磨吗?还不如放浅目光,认清当下,不要好高骛远,你说呢?”
“呵呵……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有所追求。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就是追求人生的意义。”他笑起来,“这幅画叫做《心锁》,真正能困住我们的只有心灵之锁,而不是任何外在的枷锁。”
“心锁……”她笑着摇摇头,“打开心锁的钥匙该到哪里去找呢?”
“无形的锁需要无形的钥匙,自己的心锁要自己来开。寻找钥匙的过程会很辛苦,所以需要异于常人的毅力和勇气。”
“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钥匙,打开心锁可以搏击长空,但总有一天,还是要落地的……”
“你不是常说许多事的意义在于过程,而不是结果么?怎么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惶惑?是因为纪风的事?”舒洋按住她的肩头,注视着她的眼睛。
“舒洋,我好怕。我怕他因我而坐牢,我怕我们尴尬的身世早晚会变成更大的伤害。”
“这个时候,他需要你的支持。”
“没错,所以我要帮他,希望宥旭能兑现他的承诺。”
“纪风的官司,是宥旭在操纵?”
“嗯,是我让他丧失了理性,我该把他拉回来。”
“你拉不回他,因为你的心不在他那边,永远不可能在他那边。”
的确,她无法把心交给他,无论今生是否和纪风一起,她的心都只能属于纪风。
但她怜惜宥旭,她怀念初见的他,他越疯狂、越残酷、越堕落,她的内疚感就越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