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线上血红的残阳无声落下,云朵败逃似的滚滚而去。
因开工建设而显得凌乱不堪的荒地上,扬起了阵阵烟尘,漫无边际的飘散着,令人难以喘息。
宥旭凝望远方,忧郁哀淡的目光隐隐透出几分无力的愤恨。
只是想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而已,难道很奢侈吗?
不是国色天香的女人,不是身价连城的女人,却是个极为特别的女人。
他想念她的笛声,想念她因为爱人的背叛悲伤扼腕的深情。
为什么她的心中只容得下他?
哪怕她留一点点位置给自己,他都会觉得欣慰,不会因为倍感无助而陷入疯狂。
这片曾经祥和美丽的牧场,应该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他无数次幻想着:
——和她并肩躺在阳光下,懒懒的闭上眼睛,嗅着野花的芬芳,随口说着闲话;
——在河流边的树下,当凉风徐徐吹过,她缈如天籁的笛声能够缠着花瓣飞舞;
——夕阳西下,他们可以挽着手,牵着白色的骏马,缓缓而行,无言相视却有着百转千回的浓情蜜意……
不可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幻想只是幻想。
人们口中的傻瓜也不过如此吧,在一个自我编织的美梦中消耗青春,因为惧怕孤独而变得越发孤独,当心中向往的愿景渐行渐远,能做的仅仅是苍白的挽留,撕毁希望,让空洞的生命肆意疯狂,最终,苦涩难当的泪水流进喉咙里,留下的,是他人的欢笑,自己的落寞……
他蹲下身去,握了一把土,攥紧拳头,土便随风而逝,手心里,剩下的只是失去生命的枯草残根。
因为得不到的美好,他亲手毁了自己辛苦建造的自由王国,将它变成自己曾嗤之以鼻的商业化娱乐场所。
“温总。”下属忐忑的站在他身边。
他“嗯”了一声,用脚踩了踩被泪滴浸湿的泥土,掩盖好悲哀,换上凌人的架势,拍拍手站起来。
“华天那边到现在还没有动作,想必他们没什么有力证据控告您诬陷。”
“没有证据可以创造证据,他们不告我是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他苦苦一笑,“替我跟紧陆智雅,这个女人要多多提防。”
“是,温总。”
“还有事么?”
“呃……球场承建方一直在催二期资金,如果这几天到不了位,很可能要停工。之前为了打击华天,我们投入了太多……”
宥旭斜瞟了他一眼,皱着眉凝思。
“和投资伙伴谈谈,看能不能解燃眉之急。”
“早就谈过了,不知怎么的,以前合作愉快的投行都摆起了脸色,不要说出资了,甚至都有撤资的可能……”
“什么!”宥旭大惊,继而恍然大悟的冷笑,“哼,想不到陆智雅这么快就出手了,她想报复我,没那么容易,日照根基深厚,总有办法解决。”
“我看……不如先把‘心之大爱基金’的……”下属的话还没说完,宥旭扬起手,用手背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说过多少次,什么钱都可以动!但是基金的钱不能动!听到没有!长些记性!滚!!”
“是……是……”下属捂着脸,心惊胆战的退去。
天转凉了,但乐心还是喜欢坐在露台上,无所事事的望着沉闷的都市之上步伐悠缓的云朵。
对面开了家新店,名字很特别,叫“迷失”。
那是一家乐器店,生意惨淡。
在这样的街道上,不适宜开这样的店。过客匆匆,谁会驻足看些无用的东西呢?到底还是餐饮娱乐的商业前景广阔一些。
乐心将目光定在这家店上,期间断断续续的笛声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听着应该是个初学者,虽然演奏的很认真,但显得生涩阻滞。
她环顾着,看到那店的二楼有间屋子拉着厚厚的窗帘,透过窗帘的缝隙恍惚看到一个人影,应该是他在吹奏吧。
正细听,纪风打电话来,告诉她晚上不过来了,因为智雅设了饭局,要和几个金融局的领导会面。
她麻木的应着,心里虽然没什么想法,却还是略感落寞。
出于好奇心,她起身下楼,穿越马路,进了对面的乐器店。
几个打扮夸张入时的青年正在店中挑乐器,里面唯一上了年纪的老店员忙着应付,也顾不上乐心。
“老板,你这儿有没有造型很特别的吉他?我马上参加选秀,最好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其中一个青年问。
“呵呵,让人眼前一亮的不该是你的乐器,而是你的演奏或唱功。”店员笑着说。
“这年头,音乐讲的是包装,做音乐人最重要是颜值高,有好的行头,还得有好的造型师和调音师,其他的,不重要。”
“年轻人,你选择音乐作为自己的事业,是为了什么呢?”
“为什么?呵呵!当然是为了风风光光赚大钱喽,出名要趁早,如果我能一夜成名,我全家都跟着荣耀,到时候我成为全民偶像,粉丝遍天下,吃最好的住最好的,还有N多美女陪着,多有劲儿!”
“唉,偶像……”店员先是叹了一声,而后又笑着摇头,“你们不用看了,我这儿的乐器不适合你们,你们看中了我也不卖。”
“不卖?我说老板,你很搞笑啊,开店是用来败的啊?哥们还不惜的买你的,等我出名了,你一定后悔!”
“你出不出名,和我毫无关系。我们店长吩咐过,凡是不懂音乐,还企图用音乐献媚他人或是一心牟利的人,都不能成为我们的客户。”
“靠!我看你们这家店是想着倒闭呢,在这个利益至上的社会,音乐就是个赚钱的手段,不信,你等着看!”
他们将手中的吉他扔给老板,气冲冲的走了。
乐心低头微笑,觉得这家店很有特色,连店员都风骨清高。
“小姐,您手中的笛子是刚进的新品,日本进口的纯银管体,精致的雕花笛头帽,不仅外观漂亮,音质更是一流……”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乐心缩了缩手,略有些不好意思。
“看起来您很喜欢长笛吧?”
“嗯。虽然喜欢,但因为手有残疾,所以不能够演奏。”
店员走近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忽然露出一丝欣喜,“你……你是对面‘爱上家’的老板?!”
乐心扬起眸子,莞尔一笑,点点头。
“呵呵,韩小姐,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店长就是久仰您的大名,才买下了这间店铺。”
“什么?”她着实吃了一惊,“不会吧。我哪儿有什么名气,是你家店长太过抬举了。”
“店长说鸣和先生看重的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韩小姐,您在音乐界可谓是一朵奇葩,举世难得。”
乐心自嘲的笑笑,“音乐只是我的业余爱好,闲来无事,摆弄摆弄,以前还能吹吹笛子自娱自乐,现在只能应情应景写些曲子,供朋友评鉴,根本不足称道。”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世上的事儿就是这么邪门儿,想干好的偏就做不成,无意做的却成了。”
“呵呵,没您说的那么玄乎,人们只是不懂得如何激发自己的潜能而已。隐藏在固有思维下、与生俱来的能力才是灵感的源泉。不被现实所困,不被功利所惑,不因浮躁世风而动移心志,自然能够全情投入到热衷的事业中,无论成与不成,都是一番境界。”
“哈哈!说得好!店长果真没看错人!”
“能得到你们店长的赏识,我觉得很荣幸,可否引荐给我认识?”
“这个……”店员的眼神略有些不自然,“店长事忙,最近都在外面奔波。等他有了闲暇,一定会郑重邀请您会面。”
“贵人多劳心,你们店长倒挺神秘的,等有机会麻烦转告他,我很期待与他成为朋友。”
“那是自然,韩小姐……呃……”店员老伯欲言又止,垂下头去,似乎还有话想说。
“怎么?”乐心见他促狭,笑意盈盈的主动问。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初次见面就要劳烦你,真有点唐突。我姓邵,有个孙女儿,六岁,从小就喜欢音乐,但一直找不到内涵深厚的老师,如果你有时间,我想请你在旁指导一二。”
“唉。”她笑着轻叹,“要是以前,我立刻就答应了。可现在,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都无法演奏,还怎么教小孩子?”
“呵呵,音乐不在指尖上,而在这里。”邵伯将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灵性远比技巧重要,技巧只要多学多练,头脑聪慧,指法灵活也就可以了,但灵性是很难培养的。我天资平庸,只能教她基本乐理,现下就差个能开启她感悟力的老师。”
“我……我能做些什么呢?”
“你无需刻意做些什么,只要能抽出些时间,多和孩子聊聊就好,我想她更乐意和你交流。”
“您是想让我和她说些关于音乐的感触么?”
“嗯,你现在要是有空,可以先见见她,看看合不合眼缘。”
乐心笑着点头,随他上楼。想到刚刚听到的音乐声或许是那小女孩吹奏的,难怪显得稚嫩。
“您孙女儿才六岁,学习长笛恐怕有些早,手还小,会够不到琴键。”
“哦,是是,暂时让她学电子琴呢,以后她要是对长笛有兴趣再学。”
由此一说,楼上吹笛的人并不是小女孩,乐心略有思度,但也不以为意。
邵伯带她进屋,这房间并不是乐心之前看到的拉着窗帘的那个房间,而似乎是它的侧间,墙壁上有面超大的镜子。
一个头发软蓬蓬的小女孩坐在其中,笑起来时,圆嘟嘟的脸上有极为好看的两个小酒窝。
“快叫韩老师!”
“韩老师……”她幼稚的童声又甜又细,让乐心酥麻麻的。
“你叫什么名字呀?”乐心温柔的爱抚着她的头发。
“我叫兜兜,今年六岁啦!”她发音略有不准,愣是将“六”说成了“拗”,在说自己名字的时候,她特意将手撑在小花裙的口袋里,向外挺一挺。
“呵呵,兜兜!”乐心蹲下,扶着她小小的肩膀,喜欢得不得了。
兜兜年纪虽小,但很有音乐潜质,肉乎乎的小手按在琴键上时,满脸煞有介事的认真劲儿,看得乐心又好笑又欣慰。
和天真无邪的孩子相处是件轻松愉悦的事,能够在他们身上找回遗失已久的快乐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