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随莲姐来到三不医师的医馆,这医馆的造型极为独特,从远处看,像是一个大蜂房,每侧都有许多六棱小窗,窗台伸出较长,上面晾晒着各种各样的植物。
莲姐引他们进去,三不医师两个年轻的徒弟非常热情的端出了清香四溢的川贝桑叶杏仁饮,招呼他们在一旁轻摇的竹椅上坐下。
“这么多小窗,真有趣。”乐心打量着周围,品了一口热饮,觉得味道奇特,异常爽口。
“这些小窗可不是Frank的突发奇想,而是应了三不医师的要求。”莲姐笑着坐在他们对面,“他们每天采回的药材,得有个好地方晾晒才行,有些药材需要暴晒,有些则需要阴干。房子这样设计,大大增加了采光面积,有阴有阳,通风好,放置简便,又无需砍伐周围的树木铺设晒场。”
“原来是这样!”乐心恍然大悟,拿过窗台上的药材看了看,又好奇的瞧瞧一旁笑意盈盈、垂手而立的三不医师:“我听大家都称您为‘三不医师’,‘三不’是您的名字吗?还是一个称号?”
“哈哈!”莲姐大笑,插嘴回答:“他之所以被我们称作‘三不医师’,是因为他有三不医!”
“三不医?”纪风疑惑的扬起了眉,“什么是‘三不医’?”
“一不医天夭,二不医膏肓,三不医寿终。”莲姐又答。
“具体是什么意思?”纪风仍然一头雾水。
“呵呵,”三不医师踱出几步,泰然的说:“所谓天夭是指天生顽疾难愈的婴孩……”
“什么!小孩子生病你不治?你这个做医生的也太残酷了吧!”纪风瞪大眼睛打断了他。
“物竞天择强者生,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作为人类,也不应该背道而驰。天生体弱、顽疾难愈的婴孩必定在母体中就已受到伤害,如果勉强留存性命,必将受尽一生的苦楚,于家人,于自己都是无益。不如顺应天意,抛却一时亲情不舍,让生命重新完满的降临。”
三不医师的话听来似乎有些道理,但一时间乐心和纪风还是难以接受,觉得太过无情。乐心想听听他还有哪些奇言怪论,于是接着问:“二不医膏肓,可是,膏肓病人不正是最需要得到治疗的么?”
“呵呵,我会想办法减轻他们的痛苦,但不会让他们因为治疗而耗费最后宝贵的光阴。在城市里,人们觉得病死在医院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他们不知道身患绝症的人经过医院反复的抽血、开膛破腹、药物维系等过度医疗,会更早的离开世界,而且是饱经折磨的离开世界。心灵与肉体是相互关联、相互作用的,即便是身患绝症,也有可能因为闲适的环境、自身的乐观、家人的关爱而不治自愈,开明的心态是绝症最好的药剂。就算最后还是不得不离去,那么至少在他们仅剩的日子里,能够陪在自己深爱的人身边,做自己想做的事,看自己想看的风景,为人生划上圆满的句号。我觉得这样的离去方式好过遍体伤痕、绝望凄惨的死在冷冰冰的病床上,你们说呢?”
“我看你是在挑衅现代医学,算了,说说第三个不医吧。”纪风笑得有些轻蔑。
“三不医寿终。人,有生就有死,这是非常正常的事。如果人只生不死,那么社会的人口年龄分布比例将会失调,老龄化问题加重,资源分配的压力会不断增大,医疗资源也会出现供给失衡。而且,我曾见过许多临近寿终的老年人,被安置在高等病房中,却一点儿也不开心,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们希望最后的日子能躺在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家里,看着儿孙们热闹的跑来跑去,而不是每天对着陌生的医生和护士。但儿女们出于孝顺的观念,怕自己工作忙照顾不周,也怕周遭的人说闲话,往往忽略了父母最真实的想法。”
“顺天应道,笑对生死,三不医师的人生境界倒真是独特。”乐心回味着他的话,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他。
“三不医师最独特的还是他的医术,乐心,快把你的手指给他看看。”莲姐拉过她的手,转头对三不医师说,“这姑娘会吹笛子,可惜手指受了重创,您看还能不能医?”
三不医师捏住她的手指细细看了看,又前后左右的扭动了几下,不改温和笑颜。
“怎么样?”纪风急切的问。
“这应该是人为创伤,下手的人心够狠的。”三不医师说着拿过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长短各异的细针。
“我这伤已经很久了,恐怕不能再医了吧?”乐心几乎没抱任何希望。
“谁说不能医?我就是喜欢医人所不能医,你这伤小事一桩。”三不医师面容笃定,一派胸有成竹的姿态。
“这你也能医?国外著名骨伤科的专家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呢!”纪风大为惊诧。
“中华五千年传承下来的医学精髓,不在于改变宏观或微观的物质结构,而在于利用物质间的隐性规律和内在联系,从人体五脏六腑、经络关节、气血津液的变化分析病机,以达到阴阳辅生、左病右医、上病下取、触一脉而医全身的神奇疗效。”三不医师抽出了几枚细针,“我先以针灸打通你的经络血脉,而后通过中药调养,每日按压患处,过不了多久就会正骨生筋,和以往无异。”
听完这番话,乐心大喜过望,像做梦似的,心里不由想:这是遇见世外高人了。再看纪风,一脸茫然,不知所云。
“多谢三不医师,如果能医好,我一定要好好报答您!”乐心满怀感激,但一想到自己漂流在外,身无长物,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怎么报答他啊。
“哈哈……”三不医师见她有些为难,爽朗大笑,“你不是会吹笛子吗?等你手指彻底好了,就给我奏一曲,当是报答!”
“嗯!”她使劲点点头,眼中泪光闪动,除了感激之情外又增添几分敬意。
三不医师抬起她的右手,刚要下针,纪风一阵紧张,挡了他的手,“喂喂!你要干吗?她左手受伤,你扎右手,左右都分不清,我看你是吹牛的江湖医生吧!”
“纪风!你乱说什么呢,刚刚三不医师不是说了吗,‘左病右医、上病下取’,你呀,自己不懂,还在这乱咋呼。”乐心笑着瞪了他一眼,转头对三不医师点点头。
纪风感觉脸有些发烧,但还是挡着他的手不挪开,“你确定你能治得好么?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你这个针……”
“纪风,没事的。”乐心冲他笑着摆摆头,“针灸是很有效的治疗方法,我相信三不医师,百分之二百的相信。”
纪风无奈皱着眉、咬着嘴唇、心情忐忑的抱着胳膊看三不医师将细长的针刺进乐心的肌肤,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三不医师针灸的功力极为深厚,经验丰富,他取出短针,先在乐心右手少冲、少泽、水腰、后头、会阴等穴各刺一针,而后又刺手腕阳池、阳溪、阳谷、外关等穴,每针的深浅都恰到好处,力道均匀,技法娴熟。
针灸过后,乐心觉得右手略有酸麻发热的感觉。三不医师列了张方子递给徒弟,徒弟们来到放置药材的抽屉前,很快将药配好,分别用纸包了交到乐心手中。
“将这些药用中火煎煮,大包的药材先入,小包的后入,每次饭前服用,忌食辛辣腥腻,秀莲熟悉煎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以后你每天晚饭后,来我这里,我替你按压。”
她再三道谢,正要离去,忽然门外跑进来一个小伙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拉住了三不医师,“不好啦!!!……黄大哥……黄大哥……他好像不行了!!”
三不医师听了脸色微变,提了药箱往外就走,莲姐也紧随其后。
看样子是出了大事,纪风和乐心虽然不认识这位黄大哥,但看到大家紧张的样子,也不自觉的跟着他们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