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最后的钟声即将敲响,冥冥中一种预感提醒乐心,她的时间所剩无几。
鸣和先生来看她,她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
看到她孱弱的样子,鸣和先生一阵阵的心痛,对他来说,即将失去一位心灵契合的知己好友,这世界也将失去一个能用音乐净化灵魂的天才乐手。
这就是所谓的天妒英才吧,许多才华横溢、志向高远的青年都在最好的年华与世长辞,留下一闪而过惊人的华光,幸运的被人世世代代称颂,不幸的被遗忘在历史尘埃当中。
“乐心,感觉很辛苦,是吗?”
“不,鸣和先生……我做了个好梦……”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了未之城……”乐心笑容灿烂,她从口袋里摸出DreamStar的项坠,递给鸣和先生,“麻烦你将这个交给天豪,我没能成为他的大嫂,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给他,这个就当是个纪念吧,请让他坚持自己的梦想,任何时候都不能气馁、不能放弃。”
“好,我会的。”
“如果人死后真的能够在天有灵,我一定会保佑他、保佑纪风、保佑你们。”
“为什么,世间一定要有生离死别?乐心,我舍不得你离开,昨天毛毛拿了音乐大赛的奖回来,还说要给你看看他的奖杯,我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不要,鸣和先生,我不想多一个人为我难过,毛毛是有出息的孩子,他有你这么优秀的爸爸,我想他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音乐家,只可惜我无法参加他的音乐会。”
“你知道吗,乐心,现在外面铺天盖地都是关于你的报道,那些记者像着了魔一样寻找你的踪迹,纠缠得我快要发疯,还有音乐界的学者将你的音乐纳入了学术研究的范畴,要不是你生病,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真的吗?幸好我生病了,要不然也会被那些人给烦死,看来鸣和先生这些年金蝉脱壳的本事已经练得炉火纯青,才能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来去自如。”
“你呀,还开玩笑呢。”
“为什么不能开玩笑,有时候想想,人生就是个最大的玩笑。鸣和先生,我的背包里有我在未之城所作的曲子,还有床头上的曲谱,是我最后的作品,你都拿去吧。”
鸣和先生按她说的整合起来有厚厚的一叠,“你确定把这些都交给我吗?”
“您是我唯一能够托付的人,这些曲子只有在您的手里,才会被尊重,才会有价值。另外我想要您帮我做一件事,可以吗?”
“什么事你只管说,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呵呵,没那么严重啦。我只是担心纪风会走不出我带给他的伤害,所以,我想让您和他见一面,告诉他我生活得很幸福。”
“纪风不傻,他未必听得进去啊。”
“嗯,鸣和乐团每年都会出音乐专辑对吗?”
“没错。”
“那就麻烦您,将这些乐谱分一分,每年录几首曲子到专辑里面,作曲者署名‘荆棘鸟’,在五年内录完。纪风熟悉我的曲风,他一听就知道是我的作品,到时候他肯定会追问你,你就说我每年会发匿名邮件传乐谱给你。这样一来,他便会坚信我还生活在世界的某处,只是不想见他,他可能会不理解,但不会太过质疑,五年的时间足够令他平复,就算他依然放不下,五年后,当专辑中不再有我的音乐,与我相聚的希望也会随之破灭,那时他无论如何都会开始新的生活。”
“想不到,你已经设想的这样周全,我只怕我演不好这场戏,我怕我会忍不住告诉他……”
“真抱歉,让鼎鼎大名的音乐家为了我而骗人,不过就这一次,我相信你,你会是个出色的演员。”
她在笑,鸣和先生却哭了。
王医生进来,拎着热腾腾的燕窝粥,鸣和先生看看她,用手抹了把脸,“乐心,王医生送粥来了,你先吃,我等会儿再来看你。”
他夺门而出,靠在走廊的墙上放声大哭。
“嗯,好香啊,你煮的粥最合我的胃口。”
“喜欢就多吃一些,这儿还有孜然土豆和蒜泥菠菜,来,我来喂你。”
“王医生,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那你又为什么对别人那么好?在你的身上,我明白了人最开心的不是索取,而是付出,遇到一个值得让自己付出的人,是件很美好的事。”
“谢谢你,谢谢你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带给我像妈妈一样温暖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幸运?”王医生看了看她领口露出的皮肤上密密麻麻的血点,轻叹了一声,“上天真是无情,什么善有善报,都是骗人的。”
“真正的善不是为了得到善报,凡是带着目的的善都是伪善。善是自性的修持,是自然而然的行为方式,善的本身就是回报。我这一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事,也没能帮助太多的人,只能说做到了问心无愧。其实,生命的长短并不重要,活得久也不代表圆满,重要的是有没有在人生当中遇到过一些人,令你难忘、令你感动、令你心痛却无怨无悔、令你学会爱与被爱,我很幸运,遇到了很多人,让我体会到了人间的至情至爱,我想,我会安心地离开,在另一个世界,希望能遇到我所爱的人。”
她的声音微弱悠缓,神情祥和,内心有如平静而广阔的湖水,看透生死的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