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兰街的High-Point,不算很豪华却颇具人气。许多常客都是戴龙的好朋友,有经世的学生,也有从经世毕业的小白领。戴龙的为人真的无话可讲,对朋友义气大方,不拘小节,是绝对可以为了友情两肋插刀,拼了身家性命也再所不惜的典型。
乐心从心底里喜欢戴龙,不要误会哦,那只是朋友间单纯的好感。他的率真和爽朗,给所有朋友一种再踏实不过的安全感,认识他之后才发现原来男生和女生之间是可以有纯粹的友谊的。因为以然的关系,认识他很久,却从来都没有去过他的酒吧,那种喧闹的地方,总觉得不是很适合自己。
乐心想七想八,毫无头绪,心里有些乱,在别人眼里稀松平常的事,在她那里却变得像要打一场硬仗似的,谁让她有自闭症呢。
以然摊了一床衣服精挑细选,打扮得既性感又漂亮。
“乐心,这个吊带好适合你,你试试看!再配条超短裙,哇塞!”
“不要啦,太露了……”
“那这件呢?我周以然的无敌战衣,肯定风靡万千少男!”
“好像有点夸张吧。”
“嗯……要不这件,慵懒中透着知性,清纯中透着妖媚……”
“不行,我穿着它会不自在的。”
以然给了乐心一大堆建议,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拒绝了。最终,她还是捡了件普通的白色连衣裙,才发现自己的衣橱里面,除了白色、灰色就是黑色。在色彩混搭的时尚年代,自己真是太素了点,也太土了点。这裙子好像还是上高中时买的吧,这几年都没怎么长个子。穿上身,不仅过膝,有袖,领口还有三颗扣子,真是保守到家了。
她拿着柔软的布小心翼翼的抹拭着那把莹紫色锃亮的长笛,像古时候的剑客擦拭着最心爱的宝剑,那里面不仅有最动听的音符,更承载着她所有的感情,所有的自豪,还有所有对未来无限的遐想。
今晚,他也会去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原本讨厌的聚会才有了一点点愉悦的吸引。那双忧郁冷静的眼睛犹如纯净而又深邃的海洋流露着耐人寻味的神秘,那神秘的背后,也只有自己能看得透吧。
今晚,她将会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着他,如果,如同她一直所坚信的,他和她是同类的话,那么,他一定会听得出这笛声中蕴含的深意与悲伤。那时,会有怎样的情节发生?她自以为是的想象着,唇边浮起一丝消然的笑。
也许,今天是个新的开始;
也许,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也许,今天他将会用自己看着他的眼光来欣赏自己的演奏。
怀抱着这样的期冀,来到那个吵闹纷杂的空间,看着周遭匆匆来去嬉笑戏谑的人们,重金属的音乐召唤灵魂释放着疯狂。扭动的身躯肆意宣泄着激荡,开始觉得不真实,这不是她应该到来的领域,因为她的世界一向是宁静的,一尘不染的宁静。
人,四处都是人。斜倚着吧台的男人玩弄着手中的玻璃杯,用似乎鄙薄又似乎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自己的周身,让她觉得有些不自然。灯光不停的闪烁,毫无目的的流窜,所到之处却看不到以然的影子。她努力瞪大了双眼,伸长了脖子,在那些斑驳迷离的酒色霓虹中拼命的寻觅,有些迷乱,有些后悔,有些沮丧,也有些抓狂。
“喂!乐心!”有人重重拍了她的肩头一下,像春天雨露滋养万物般的救赎。
“怎么才来啊!真怕你爽约!!来来来,到这边来!!!”她的嗓门在强烈的吵闹声中越来越激昂。
“以然!”乐心惊喜地吟了一声,随她走到里面的卡座,十来个打扮新潮的男生女生围坐一起,玩得正Hi,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到来。
“咳!咳!”以然费力的假咳了几声,大声叫:“同志们!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好姐妹——韩乐心!!”
大家微微怔了一下,有几个似乎没太听清她的话。交头接耳了几句后用调笑的眼神扫着乐心,有男生打起口哨来:“喔!没见过的美眉嘛!来拍纯情剧啊?以然,从哪儿把来的?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啦?哈!!”
“是噢,现在喜欢纯情小女生咯!”一个顶着红色蘑菇头的女生佯装生气的嘟着嘴,嗲道,“这么快就抛弃我啦?!人家好伤心呢!”
“别闹了!我正常着呢!找拉拉的一边儿去!”以然笑着狠狠的给了她一拳。
一阵哄笑,几个男生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脸上浮起邪邪的怪笑,一个有着三个耳洞的男生嚷着问:“然,看样子,她……还是‘处级’哦!是不是手都没让男生碰过?”
“猜也知道了!穿成这样,怕是说两句就捂着脸哭的那种啦,大家还是不要招惹得好,要不然让你负责任就麻烦喽!!”又是一阵爆笑。
乐心的脸烧痛起来,她暗暗用牙齿咬着嘴唇,双眸不自在的飘忽着,有种无地自容的尴尬。身后背着的长笛在这样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好想立刻转身离开,却撞到以然真诚亲切的眼神。
“喂!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她和你们可不一样,没你们那么放得开!玩你们自己的,别再调侃乐心,否则等下要你们好看!”以然叉着腰对大家说,然后笑着转向乐心,“没事,他们就这号人,说话不经过大脑,随便乱讲,别在意!”说着拉她在一旁坐下,递给她一杯她最喜欢的柠檬汁。
“你休息下,我去看看舒洋会长来了没。”她起身消失在人群的暗处,乐心立刻感觉到好孤独。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从小到大,总是无法融合在大家的世界里,她多么希望和以然一样拥有成群结队的朋友,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最后总是被大家当作是隐形人。也许,她根本就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人,有着不合时宜的思想,执迷着不合时宜的追求,连那把长笛,也显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环顾周围,大多是些不认识的人,有几个稍微熟悉些,应该都是学校里所谓的校花校草,虽然不知道名字,但经常在文娱活动中看得到他们的身影,也时常围绕在以然左右,大概不是学生会的就是商学院的头目人物。
看着他们那自以为是的举止和尖锐精明的目光,心里有些不适,想来想去,特别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会不会不来了?以然和乐心有着同样的忐忑。
“算啦!”以然走过来时带着一脸的失落,“这么晚了,会长恐怕不会来了,他有可能都不记得了。”
她抢过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干嘛?以然,你不会……也喜欢上会长了吧?”红发女生的眼中有着无尽的戏谑意味。
“去你的!梅子,少说一句会死啊!”以然使劲剜了她一眼。
“这有什么嘛!女人喜欢他是正常的事,不喜欢才不正常呢!”
“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唉!总是会长前会长后的,不知道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呀!我看他喜欢上我的可能性还比你们大些。”一个蓄着长发,自觉酷帅无比的痘痘男怪笑着说。
“乱讲!……不过也是,他入校以来好像从来都没有交过女友耶!好神秘哟,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挂着初恋!”
“聊什么呢?”昏暗的灯光下隐隐显出了戴龙高大的身影。
“呦嘿!”他看到乐心,惊呼了一声,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我没看错吧,今儿什么日子啊,连圣女乐心也来参加party了!!”
乐心挤出了一丝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圣女?还是剩女?要是大三还没有男朋友,真成剩女了!”痘痘男又引发了一阵怪笑。
“有没有觉得吵?”戴龙捉住以然的肩,目光温柔得不寻常,“本来要歇业的,你又说不要,结果今天生意比哪天都好。”
“呵呵,我是你福星嘛!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聚会而已,搞那么正经做什么,这样就很好了。”以然失意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笑容,“来!陪我喝一杯!”
她递酒给他时一旁的人直起哄:“喝交杯!喝交杯!!”
“喝就喝!怕啊!”以然绕过戴龙的胳膊一口气干了。
戴龙的唇角微微上扬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特殊的神情,他迟疑了一下,也喝了下去。
“好热闹啊!这么多人都在。”一个声音轻缓的响起,却重重的落在每个人的心间。
有几秒钟的宁静,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以然的唇弯成了“O”型。
“舒洋会长!”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不好意思,来晚了。”他浅浅笑着,含蓄而深沉,冷峻的面颊升起了淡淡的暖意,“刚刚因为准备礼物给你,所以……”他将手中的长条形礼盒递在了以然面前。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他从未送过任何礼物给任何一个女生。连以然自己也有发梦的感觉,他似乎不再是那个只能远远观望却无法亲近的王子式的他了。
“这礼物,请回去再打开,这里的气氛不太适合。”舒洋的语气总是在淡定中透着慵懒的气息,“我要一杯柠檬汁,谢谢!”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淌,之前憧憬发生的一幕幕场景都消磨殆尽,生活毕竟不是连续剧。平凡的人,想要突破平凡是多么困难的事,机会=能力+主动,可她偏偏就学不会主动,这也是为什么她拥有那么神奇的演奏技巧却依旧默默无闻的原因了。对此她倒是毫无所谓,因为音乐不是为了要得到什么而存在的。
灯光不停的轮转,时而暗沉,时而刺眼。
想偷偷欣赏那张俊朗神秘的脸却又总是不敢看,怕一不小心碰到他的目光,又怕自己的刻意被人发现。真是好笑,不到两米的距离,却好像比整个篮球场的距离还要遥远。
今晚大家都很尽兴,起初以然总要拉乐心参加那些她不明规则的游戏,她每每摇头放弃参与其中的机会,眼睁睁看着别人的快乐与自己无关,渐渐的,她被排挤在最隐秘的角落,默默陷入了一如既往的孤独。
精心调试的长笛静静躺在水紫色的绒布袋里,没有任何可以被演奏的契机。可怜的乐器啊,和主人一起变成了被遗忘的角色。
拥挤聒噪的周边像不真实的幻境,强烈的疏离感袭上心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浓重。
手中的柠檬汁换了一杯又一杯,酸甜的味道也渐渐变成了苦涩,如同心中分秒如年的黯然滋味。
以然的脸色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红艳,眼神中多了些许迷离的韵味,她一向是以好酒量闻名的,多少男生都不是她的对手,可是今天,她似乎醉得很快,言谈都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好样的,再来!再来!”几个男生轮番上阵,以然喝了一杯又一杯。
“然,别再喝了,太多了。”戴龙夺过她手中的酒,将她拉在一边。
“少管我!还没醉呢!”她挣扎着又斟了一杯,脸上浮着游离的笑,“来,会长!再和你干一杯!今天,你来了,我好开心,以后,以后咱们就一起……”她仰头又灌了下去。
戴龙的眼中扬起了一抹忧色,他扣住以然的手腕,对那几个不断向以然劝酒的哥们儿吼:“都别叫她喝了!今天已经够了!”
“哎,搞什么!庆祝嘛,人家以然还没尽兴呢,看看你,像她老爸似的啰嗦,要以然不喝也行,是男人就把这瓶吹了!!”耳洞男随手拿了瓶威士忌在他面前晃晃,一副神气的表情。
谁也没料到,戴龙竟真的接了过来,二话不说昂脖咕嘟咕嘟喝了下去,大家就地儿傻眼了,继而一阵热烈的掌声。
“戴龙,你小子够狠,英雄救美算你在行,今儿晚上以然就归你了,带回家想怎么着都行,记得早上起来说是酒后乱性……哈,哈哈!”耳洞男一脸猥琐的歪笑。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还有课。”舒洋转而用手拍拍戴龙的背,“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待会儿送以然回家,我先走了。”
他静静的离开,没有犹豫,也没有回头。
目送着他消失的背影,心中有说不出的惆怅。两个世界的人,就算距离再近,也是无法有交集的吧!像乐心这样的女孩,恐怕根本就无法进入他的眼睛,哪怕只是一瞬之间。
“哦,散喽!”大家起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纷纷离开,“戴龙!要珍惜今晚的机会噢!”临走他们还不忘调侃几句。
“乐心,你先照顾下以然,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戴龙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说话都有些费力。
他冲到洗手间,一阵狂呕,胃中热辣辣的,喉咙酸涩,这43度的威士忌还真不是闹着玩的。他有气无力地扶着洗手池的边缘,用冰冷的水灌进口里,涮去那股难闻的味道。又匆匆洗了脸,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略微恢复了神色,才用面巾纸拭去水滴,走了出来。
以然过了亢奋的劲儿,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红扑扑的脸蛋有着诱惑的美感。
戴龙备好了车,轻轻将以然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后排座位上。乐心收拾礼物的时候,看到了那个长方形的礼盒,这是舒洋会长亲手准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她忍不住轻拂了几下,抱在怀中,背起长笛,还有些零散的礼物,装了满满几袋。
车子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公路上,两侧城市的灯火星星点点,在黑暗中明灭跳跃。昏黄的路灯投射着幽暗的光线,流失着单调的落寞。窗口吹进的风冰凉如水,有股令人清醒的寒意。
“乐心,今天干嘛一直不讲话,是不是看不惯那帮人?”戴龙微微侧过头。
“没有啦,我只是……”只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其实,应该说她也一直想知道为什么,好像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自己就已经不怎么受大家欢迎了,恍惚中记得有一次去医院看病,遇到几个小朋友,自己很想和他们一起玩,结果一个男生走过来重重打了自己一记耳光,还用充满嘲笑的口气恶狠狠的说:“你知道吗?你恶心得就像捏坏的橡皮泥!”那个男生大概是孩子王,他说了那句话后,所有的孩子都上来向自己吐口水,然后哄笑着跑开。当时的场景真是永生难忘,那也是自己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耻辱和被孤立。那天后来下了好大的雨,自己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过,眼泪和着雨水打湿了全身,眼中模糊的世界仿佛已经彻底抛弃了自己,无助的困惑,没来由的重重敲进幼小单纯的心里。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碰过橡皮泥,无论老师怎样费尽口舌,都再也没有碰过。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男孩应该也长大了,现在虽然想不起他的模样,但那双眼睛却如烙印一般刻在心里,像一道痊愈不了的伤痕。其实那本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亮如星辰,可那恶毒的眼神却像一个诅咒,潜藏在心里的黑暗角落挥之不去。
“学生会的都******是渣!”戴龙猛吸了一口不知什么时候点燃的烟,然后重重的把它按碎在烟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