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洋应以然邀请,来到风之语,却看到乐心安静的坐在那里,眼望远方,神思萧然。忽然有些疑虑,以然到底想做什么?
看到舒洋,乐心也有些惊讶。
许久没有这样平心静气的闲坐品茶,一直以来的忧虑总是让人心烦意乱。
微风中,她像单薄的姜花,素白落寞。
服务生端出茶点,同时将一个信封放在他们中间。
两个人伸手去拿,不小心触碰到彼此,又都缩回了手。
舒洋脸上一抹浅笑,“你先看吧。”
乐心疑惑着打开,信纸上是熟悉的笔迹:
~~~~~~~~~~~~~~~~~~~~~~~~~~~~~~~~~~~~~~~~~~~~~~~~~~~~~~
对不起!
舒洋、乐心,请先允许我自我检讨。
最近发生了很多不开心的事,我知道,我不该责怪你们。
相爱的人能有什么错呢?倒是我,总是喜欢当小丑搅乱舞台。
哈哈,其实你们应该最了解我,我对任何事都是三分钟执著,事情过了,就不会去想。
可以说我没心没肺,但不能说我无情无义。
乐心,你说可以为我付出生命,是吗?那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可以,我要你全部的爱,哈哈,然后把它转送给舒洋!我伟大吧,我怎么这么伟大呢!
舒洋,你是坏人!你要补偿我!用什么补偿呢?就请照顾我的好姐妹乐心一生一世吧!我把她交给你了哦!不要以为自己很帅,不许变心,也不许感动,因为我会找个更帅的男友!嘎嘎嘎~~~~
无论将来怎样,你们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们幸福,那样我也会幸福。我们都要幸福!
……
~~~~~~~~~~~~~~~~~~~~~~~~~~~~~~~~~~~~~~~~~~~~~~~~~~~~~~
以然……乐心用手指迅速的抹去掉下的泪滴,将信纸递给舒洋。
信中的以然在笑,可是信角为什么会有泪滴的形状?乐心感受得到她因爱放手的不舍和撕扯。
以然,你终究是误会了。
笑容在舒洋脸上升起,带着一丝哽咽,仰头,广阔的天空在模糊的视线里变成混沌的蓝色。
“舒洋……”
“乐心……”
他们同时叫出彼此的名字,然后一起释怀微笑。
笑容淡去,相视的两人,竟然无语凝噎。
——舒洋,真的喜欢我吗?我呢?这是爱吗?
乐心第一次这么久的注视他的眼睛。孤独、忧郁、迷人、深情的眼睛,让自己的目光沉陷。
——乐心,以然选择了放手,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为什么神情总是那么的多虑,那么的不确定?
舒洋小心翼翼的捉住她的手,温柔的握住,好温暖。
——希望你们幸福。
角落里,无声的泪从以然眼中滑落……
纪风坐在诺大的书房中,空荡荡的,显得有些冷清。
窗外浓郁的阳光洒在身上,却不觉得温暖。
他翻看着监视录影带,画面定格:乐心安静的坐在门边的路沿上,就好像坐在乡间的田埂。她仰起头专注的凝望星空,忧伤的眼神干净得如新生婴儿般,充满了无知和好奇。苍白的嘴唇微微闭拢,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为什么要看这些?他不停自问,却无法解答。
她离去的时候,发丝纷乱,憔悴的面容透着令人心碎的悲伤,她的手指在监控镜头上绝望的划过,然后一点点从屏幕中消失……
靠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他闭上眼,脑海里是她在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身影,失望的目光,孤独的奔跑。
他想到她纤细的手指、散落的长发。上次将她丢在街边,她抽泣过后做了什么?
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她竟然没有找过自己,是想敌不动我动的坚持到底,还是根本无视自己的存在?
不行,不可以落入这女人的圈套,恶俗的女人!恶俗?可她所说的话……
——农民可以在烈日下微笑着歌唱,富豪却可能因为抑郁而跳楼身亡……
——用单纯的眼光看向阳光升起的地方,即使是泪流满面,也会觉得心灵是干净的……
这些是发自内心的吗?可笑,疯子!
心里燃起的念头不断被理性浇灭,直到佣人进来劝他用餐。
他摆摆手,让她叫邹助理进来。
邹助理垂手立在他面前,恭敬的微低着头。
“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帮我查一个人。”
“谁?”
“韩乐心。”
钻石般的跑车停在路边,纪风摇下车窗,看着那个令他反胃的小吃店。
乐心带着橡皮手套,端着一盆刚刚洗好的碗筷从厅堂经过,她和服务生聊着什么,脸上笑意明朗,唇色却依旧苍白。
脱了手套,她坐在空椅上稍作休息,忽然,有个微醉的客人碰掉了一只碗,在地上碎成几瓣。
她赶忙起身走过去,蹲下整理,客人摇晃着和店主争吵起来,推搡间,客人站立不稳,跌在乐心身上。
手掌猛地在瓷碗碎片上划过,一股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没有人注意到她,人们只顾着不休的争吵。
她皱眉,痛苦的咬紧牙关,捂住手掌奔进里间。
怎么还不出来?那汩汩的血流可以看到伤口很严重,不用去医院吗?怎么还不出来?
纪风的心被揪紧了,他很想闯进去看个究竟,可是这样做太疯狂,为了个草芥一样的女人,他在担心什么?
发动引擎,城市的光影在窗外闪耀,忽明忽暗,不要再想无聊的事情无聊的人,自己一定是太无聊了,太无聊了。
“……韩小姐的妈妈在她五岁的时候过世了,那只笛子,是她妈妈的遗物……”邹助理讲述着所搜集到的关于乐心的信息。
纪风手中拿着音乐节的报道,目光停留在那把紫色的笛子上。
难怪她将这把笛子珍若生命,就算生活再艰难也不肯出卖,原来是妈妈的遗物。
眼光滑动到她的脸上,这女人打扮起来,还是挺不错的,当时怎么没有注意到她呢?
纪风根据调查资料,揣测着她的一切。
第二天,再次来到小吃店,隔着铁窗可以看到她忙碌的样子。
纪风专注的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很久,她抬起头,目光飞出窗外,像渴望天空的鸟儿一样,幽幽的叹了口气,闪亮的眼睛平和又悲伤。
二十万,期限又要到了。
浸在水里的伤口在油污的感染下,时不时发出剧痛,额头上汗珠滚落,她强忍着,继续让盘子在手中用力的旋转,无论如何,都要洗干净,不然就是对客人不负责任。
——狠毒的女人,难道伤口这么快就好了?怎么还在干活?
纪风正在思索,看到男老板把她拉了出来,一把扯去她的手套,露出缠满纱布的手,他摇摇头,没好气的将她推出店外,嘴里还不停骂着什么。
她哭着哀求,老板转身去柜台数了几张票子塞进她手里,扬了扬手,不耐烦的轰赶。
纪风瞪大了眼睛,看到她抹抹脸,脱下了围裙。
串珠似的泪滴不由自主的滑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就要无可遏制的冲过去了,就在那一霎那,另一个人从树后跑了过去。
是个男人!他竟然紧紧的抱住了她!该死!那家伙是谁!
这种时刻,一个宽阔的臂膀是一个漂泊无依的女孩子最好的依靠。
滂沱的泪水透过衣物,触碰着舒洋的皮肤,也触碰着他内心最柔软的情感。
他拉过她的手,眼圈发红。这哪里是年轻女孩子的手啊,这哪里是能演奏出美妙音乐的手啊!
带血的纱布已经粘连在伤口上,为了不污染碗筷,她用保鲜袋套了很多层。
记得自己住院的时候,她曾那样心痛的抚摸自己的脸颊,当时,她也一定是这样的心情——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他将她的手攥在心口,含泪为她擦试脸庞。
“去医院吧。”
她摇头,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因为他攥的过于用力,而一动不动。
“这么严重的伤,都已经感染了!为什么?为什么不跟老板说?”
“跟老板说,你也见了,他一定会炒了我……我本想过几天就会没事的……”
“傻丫头!这么大的伤口,要打破伤风,说不定还要缝针。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你又不是钢镕铁铸的!”
她泪眼迷蒙,却有一丝无所谓的笑容绽放。
“看你说的,一道小口子,干嘛大惊小怪。前些天,卖烤番薯的婆婆不小心用刀砍伤了手,也是包扎一下就没事了。每天照样在盆里洗番薯,弄得一手都是泥。人啊,不用对自己太娇贵,总能健康的活下去。”
“你和她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还比她年轻呢,抵抗力更好一些。你不用担心,看惯了辛苦谋生的人们,就觉得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我难过的,只不过是少了一份工作而已。”
舒洋神色凝重的注视着她,喉咙像卡着一块棱角犀利的石头。
他二话不说,猛地将她横腰抱起,拦了一辆出租车。
纪风泄了气一般靠在椅背上,心里冒出一个顽皮的小人,时不时拨弄他心中敏感的神经。
在舒洋的坚持下,乐心终于接受了治疗。但一听到要缝针,她严辞拒绝。缝针,意味着很久不能活动,而现在,她太需要这双手了。
不顾舒洋厉声拉扯,她倔强的冲出门去。
舒洋从后面抱住她,泪水决堤,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欣慰的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就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