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呆说了很久都不停，唇干舌燥着讲。她说我比胖子更疯，疯多了。她满世界追陈斌，心却像个沙漏，什么都存不住，什么都能漏精光。我不行，我什么心思都漏不掉，又不能告诉谁，只能存着，存着，存着，有时候我睡不着就慢慢地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的心不够用了，存不住了，就爆发了。我很害怕，小暖，我不想失去宁宁。我喜欢她。她对我那么好。那么相信我。我不能失去宁宁。我害怕。我忍着。可是我爱家明。小暖，我真的爱家明。我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爱他。
她不停重复这几句话，她怎么说我就怎么听，没有认真地往心里去，到后来，很多年后，我慢慢地回味，慢慢地笑，慢慢地觉出啊呆说的这几句话里面的自私。她说的是“我不想失去宁宁”，而没有提到“我不想伤害宁宁”。就好像伤不伤害宁宁是无关紧要的事情，重要的是不能让自己失去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掉在牛角尖里出不来，还是时光把一切都颠覆了，总之什么都不对劲，没有什么是对劲的。后来我怎么都不愿意回忆起这天下午我和啊呆在一扇反锁了的门后面进行的这场对话。算不上对话，只是一场倾诉和一场倾听。我不愿意回忆却不停地浮现。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我站在闲云水绿的花园里，空气里面有夏日来临前的湖水气息，然后看见啊呆绕着湖边的小路往这边奔跑而来，长发如瀑的女子，白色风衣和黑色高筒靴，很多年如一日都不改变的东西总让我们对这个世界产生错觉，觉得时光是静止的，美好的东西都能无限期停留，比如她现在朝我奔跑而来的样子让我觉得我们还都是十九岁，笑容比天空都干净。可是她每向我靠近一步我就会多想起一些悲伤往事，等她从湖的那边奔到湖的这边，我已经把整个青春都晃过一圈。
多年前的这个下午她坐在我的面前，那般沉静那般忧伤地笑着。她说小暖呀，你不知道，我每天在校园里到处乱走就是为了能有机会看见苏家明，我总能如愿以偿，因为我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会在哪里出现，和谁在一起。我能制造出很巧合的样子，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我从来都不能看着他的眼睛跟他说一个字，哪怕说一句最普通的话的勇气都没有。可老天也不是那么薄待我，有一次我在学校外面的三岔路口站着，我站在那里是在想苏家明可能会从哪个路口出现。然后，他从马路对面出现了，背着吉他，慢慢地穿过马路朝我走来，他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我了，他看着我笑，慢慢地走近我。他就好像是踩着我的心脏一样，每走近一步都让我觉得疼。我甚至怀疑我会在他目光的注视下突然死去。多么可怕的念头。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笑得那么温暖。他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说不出话，只能点头。于是他带我回来，过马路的时候我希望他能牵住我的手，像每次都牵宁宁的手那样。但是他没有。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失落，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宁宁的男朋友。他爱宁宁。他把我从路边捡回来是因为我是宁宁的好朋友。真的，那时候我真的特别幸庆自己是宁宁的好朋友，否则也许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有机会跟家明一起静静地走那么长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