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换了池宁。
池宁很紧张，几次抬脸看我，好像在她面前的，是个可怕的人一样。我轻轻搭住她的肩。
老人一握住池宁的手，我们就在等，等他问她是不是早年丧父。但他没有说这句话。我们以为是他没算到。直到很多年后，我们才恍然知道，应该不是他没算到，而是因为，那时候，池宁的父亲根本就还活在人间。池宁知道这个消息的那天，才是他父亲真正去世的时候。这世界上的事情，这命运里面的玄题，被重重迷雾所包裹，谁能看得清楚一二分真假，谁能想得到池宁的母亲和她的邻居们，那么温和纯粹的面孔里面，把这个巨大的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只是为着不让池宁伤心。
老人告诉池宁说：你天生苦命，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记住，苦尽总会甘来，前途光明，姻缘美好，寿长。
池宁听着，脸上浮起灿若桃花的笑容，那笑容让我觉得，她已经看见自己穿上白色婚纱挽着苏家明的手走上红地毯的景象。前途光明，姻缘美好，这八个字，把她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给踏实了下去。
金杰人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不等老人请她坐，便一屁股坐在池宁刚刚离开的凳子上，把手伸到老人面前，一迭声地催：快看看我，快看看我，快说些好听话给我听，快呀！
老人被她逗得乐起来，在她手心里拍了两拍，然后才仔仔细细地看，看完以后抬头看着她的脸，说你呀，你呀，你呀……连说几个“你呀”，接着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隐约，又很明朗，一看就知道他看见了一场好命运。
他说：你天生就是个被人宠的命，小时候父母宠，长大了朋友宠，结了婚丈夫宠，以后还得被子女孙子女宠。你的命都好成这样了？还想听什么更好听的？
金杰人咧着嘴傻笑了老半天，说你到底是讲真的，还是哄我玩呀。老人又拍她的手心，说真的，你就是这个命，我看着都嫉恨，呵呵。还有，记着，如果不考虑计划生育，你命里会有两个女儿两个儿子，第一个女儿跟你没缘，腹中夭折，你别介意，这是大实话，等你以后经历了，自然就相信了。到时候也不用伤心，那个孩子夭折以后自有她另外的好命，如果硬做了你家的女儿，未必好事。其他的，还想继续往下听吗？
金杰人咬着嘴唇想了一会，问：往下听是不是不好了？
老人没说话。
金杰人收回手说：不听了。
她这样说，却不站起身，低着头在那里闷想，也不知道究竟想些什么。而我，我，我，我一直在注意老人的表情，我看见，某个瞬间，他的脸上，划过剑一般凛冽的冷，很骇人，但是转瞬即逝，立刻又恢复了慈祥的面容，以至于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金杰人坐着，怅然了一会，又笑起来，说：我才不管什么计划生育不计划生育的事情，我非得把命里有的几个小孩全都生下来，命里都注定我有，凭什么要给我计划掉，对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