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到底是谁爱谁，谁要跟谁再见啊！我把脸埋进膝，长长久久地哭起来。我听见我的心在自己的哭声里裂出一道一道的缝，马上就要碎成千片万片了那么惨，多疼啊。我想起从前有一次，我问赵阳你前一世是怎么死的。他笑着跟我开玩笑说是万箭穿心。真的是万箭穿心。万箭穿心。万箭穿心。我爱你，却一定要再见的痛，真的是万箭穿心。
林雪艺死死抱着我，抱着我，不说话，不安慰。我发现我哭成这样哭出一条河的眼泪，居然没有哭出声音，我的那些哭声，都已经疼死掉了。于是我看着林雪艺笑起来，说雪艺，如果要你画心疼的感觉，你怎么画？她说我把你笑起来的样子画下来，就再心疼不过了。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像暗夜的精灵。几年以后她开始画我们的青春，她画里面所有的顾小暖都是笑着的，那笑容，把看见画的人们的心都伤疼了。他们在林雪艺的画展上问她，这姑娘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心疼成这样。她慢慢偏过脸，避开采访的镜头，不说话。关于顾小暖的故事，她画了好多，那一整个系列，就叫《我爱你，再见》。我去看她的画展，坐在楼梯间后面的地板上哭，一汪一汪的眼泪，汇成咸腥的河，有个陌生的姑娘走过来，递给我一方干净的手帕，说别哭呀，外面好多人呢。然后她笑着，挨着我的肩膀坐在我身边，用清澈的声音安慰，说别哭了呢，有人买了你的画，好贵呢。我说那不是我的画，是雪艺的画。她说我知道，可她画的是你，你真的好贵哦。我看她那么认真计较一张画的价格，噗地笑了起来。的确，好贵呢，一张小小幅的油画就卖了几万块，贵死人了，林雪艺问我这笔钱该怎么花。我说呸，钱是你的，关我什么事。她说我画的是你，差不多也是你的卖身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她把那笔钱存进了我的账户，我考虑三天以后，用匿名的方式，把钱转给了田娜的父亲。他出狱以后穷困不堪，还生了病，没人照管，来找过我两次。他会来找我是因为他了解到几年前，我曾救过他的女儿，他以为我是她女儿的朋友，看在友谊的份上，会帮他一把。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帮他不是看在田娜的面上，只是不忍看他穷困而已。
我跟田娜之间，没有友谊，没有情份，如果可能的话，我愿意我这一生从来不曾遇到过她。的确，有几年的时间里，我以为她变了，我以为她跟从前不一样了，我以为她……可是，谁知道呢，谁能想到，我所有的以为，都不过是可笑的幻觉，很多年后艾草跟我说，你别以为是甄先生害她变成这样的，她完全是咎由自取，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跟甄先生没有半点关系！即使不是甄先生，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更坏！她说顾小暖你醒醒吧，再天真也该有个限度，你怎么就这么蚀骨不化？！
那么久以后的事情，我不想再想了，太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