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艾草还是把手贴在墙上，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像是温柔抚摸她记忆里面那么般美好的青春。她明白了，她明白是谁在里面叹息了，那声音，十年前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听见。他一声叹息，说唉，胖子，你能不能少吃点，好歹给我留点晚上磨牙用？或者又一声叹息，说唉，胖子，你说我帅成这样，让别的男人还怎么活，对不对？再或者又来一声叹息，说唉，胖子，你看小暖一天到晚粘着我，跟个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脱，我想去干点什么坏勾当都不行。唉，胖子……
她把脸贴到墙上，死忍着眼泪，战战兢兢地喊了一声赵阳。
里面没有声音。
她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但是她百分之百地确定，赵阳就在里面，就在这堵漆黑温烫的墙的后面，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像其他典当物一样搁在仓库里，而是被关在这后面。但是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他就好。她说赵阳，能听见吗？能听出我是谁吗？
又是一声叹息。
然后里面传出飘渺遥远欲言又止的一声：唉，胖子……
这下艾草就是有再大的控制力也控制不住了，她撒起疯来，一下一下猛拍墙壁，一声一声喊赵阳的名字。这作孽的男人，一消失就是整整十年，让他们在外面哭天喊地，让顾小暖苦苦地等。她说赵阳，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小暖为着你都不成人样了，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静？她说赵阳，你给我出来，出来，你他妈给我出来啊，赵阳！
赵阳没有出来，甄先生却出来了。
甄先生是从另一堵墙的后面走出来的，那里是他的卧室，他原本以为艾草会乖乖地睡觉，因为她反正进不了别的地方，不怕她闹出什么事。谁能想到，她居然能精准找到了赵阳所在的位置。甄先生扑奔着跑到艾草面前，把她拉扯到大厅的中央，严厉凶狠地瞪着她看，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艾草紧紧抱着肩膀坐在地上，全身都在抖，不能说话，怕一说话，眼泪就跟着滚落下来。她再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跟赵阳重遇，再也想不到。她一直都以为他跟别的典当物一样，都被装在水晶瓶里，只是一团有颜色的光，早没了人形，也不能再说话，可实际上，他却像犯人一样被关押在墙的后面，关了整整十年。那是多痛苦的十年，无光无声，听不见时间的流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她的目光左右移动，像聚不准焦的镜头，像垂死的鹿，很无措。甄先生看着看着，又不忍心起来，蹲下去扶她，半抱着把她弄进椅子里坐好，然后扭脸看那堵漆黑的墙，悔不该当初留那点慈悲的心。他因为慈悲赵阳为着一个心爱的女人当掉灵魂，所以没把他关得太死，让他至少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至少与外面的世界还有一丁点联系，可就是这游丝般的一缕慈悲，闹出了这样的状况，把原本已经沉了心的艾草，又翻搅得如此闹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