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天晚上出的事，实在是个意外，谁也不可能事先料到。
乔岸生租住的那栋房子又老又旧，原先每层都是框架结构，房东为了出租赚钱，用很薄的墙隔成了一间一间，一点隔音效果都没有，这边睡觉打呼噜都能吵到那边屋里的人。
乔岸生不是不知道这情况，只是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丁力给张冬梅钱的时候，两个人推来阻去说了好几句话，一个要给，一个不收，最后收下。来来往往一字一句全被隔壁的酒鬼听了去，然后凌晨四点钟，正是所有人睡意正浓的时候，那酒鬼用一把钥匙开进了乔岸生的房间里，神不知鬼不觉摸走了张冬梅搁在椅子上的钱。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乔岸生是醒着的。她根本没睡着，从躺下去到遭小偷这一段时间里，一点睡意都没有，满脑子都在转着家里面的事情，这个刻薄那个懦弱，这个是自己不要好，另外那个又是被逼着没有好，然后一个一个都拼着命往钱眼里钻，变得冷若冰霜，变得六亲不认，家也没个家样，人也没个人样。她越想越难受，扑簌簌地掉眼泪，然后想起远在上海的乔树生，又心疼起自己的文化程度来，要是父母当初好歹让她多念几年书，能念到高中毕业，说不定她也敢去上海闯一闯，离这里远远的，就没那么多烦心的事了。
想也是白想。
根本不可能的事。就算当初父母能供到她高中毕业，也不可能放任她往外面跑的。乔树生能跑是因为她不是她们家的人，只不过吃了她家几年饭，算不得什么的。
想来都是命，摊着什么样的命就得怎么样活，怪不得谁也怨不了什么。乔岸生想到这里就没什么好再想的了，抹干眼泪，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窗户上糊着的旧报纸遮不住外面昏黄的路灯光线，屋子里就荧荧的有那么点亮，看久了，有点昏昏然，很不真实。
房间的门就是这时候打开的，很轻的一声“吱呀”声，在万籁俱寂的凌晨时分，划出毛骨悚然的一片惊恐。乔岸生本能地想坐起身看看，却猛地打消了这念头，因为她闻见空气里面有一丝熟悉的狐臭味。
她在这屋里住了两年多，从搬进来的第一天起，就闻见隔壁酒鬼身上的孤臭味了，臭里裹着酸味，夏天的时候更浓更重。有个邻居走在楼道里时很无意地抱怨了一句，正好被酒鬼听见，拎着条塑料凳子冲出房间就把那有怨言的邻居拍翻在地上了，额头上划出好大一条伤，送到医院里缝了四五针，回来找酒鬼讨医药费，酒鬼往他面前拍菜刀，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爱往哪砍往哪砍。那个哪里敢跟这么个无赖争什么，第二天就搬走了。
现在，乔岸生当然也不敢有什么举动，她闭着眼睛装睡着，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有一会的时间，她的脑子是空白的，又有一会的时间，她突然想着，其实死亡也没什么了不起，说不定，死了更好，一了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