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瘪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表情一阵呆滞，我们看着，心里生出恨来，觉得她真是有够孬的，平时八啦八啦八啦比谁都能说，现在要她说个军训后的感想居然变成了哑吧。你就是说天气比以往任何一年都炎热，也是感想嘛！
李教官斜溜着眼珠子看她笑话，表情里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说：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可惜，这次他又错了，金杰人是什么样尺码的人物，哪是随随便便冒出个人来就能降得住的？她站在那里发了会怔，突然啪一个立正，啪一个军礼，字字铿锵地说：军训一周，我总算想明白一件事情！
李教官饶有兴趣地问她想明白了什么事。
她说：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你每天都叫我们向左转向右转，没完没了地转了！
谁能想得到她那张肥嘴里冒出来的，居然是这么句话。李教官被她闹得都有点崩溃了，明知道她接下去说出的话不会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感想，但已经骑虎难下，只好继续问她：为什么？
她说：是为了让我们晒得更均匀一点！
我们先是一愣，接着，轰然大笑。虽说这几天里我们应该已经习惯她脑子里那些古怪念头了，但再习惯，也没法不笑。我们乱笑，金杰人却不笑，还一本正经地站在那里往下说：李教官，真的非常感谢你替我们这么着想，要是不向左转向右转，光在毒日头底下站着，两片脸一半白一半黑，或者脖子的颜色不一样，走出去，多难看啊，你说……
李教官做了个降投的手势打断她，说：好吧，我承认我这辈子都说不过你，可是胖子，你能不能先闭上你那张嘴，万一别人有什么告别的话想跟我说呢？
金杰人说：你放心，他们就算真有话要跟你说，也肯定不会是好话，所以你还不如不听的好。
李教官火了，拔高嗓门吼：胖子！
金杰人一点都不示弱，啪的一个立正，又啪的敬了一个军礼：到！
李教官还是吼着：你给我闭嘴！不然我让雪艺狠狠修理你！
金杰人一听这话，很想顶嘴，但大概是心疼自己五件红色T恤，所以瞥了林雪艺一眼，乖乖把嘴闭上了。
然后李教官的目光望向我们，带着某种宁静的期许，想等我们说些离别的话。
可是我们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跟他说，不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而是真的没有什么话说。不知道可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个时候，我们的脸上应不应该有笑。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站着，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并且正在越来越多，一层一层围拢过来，站在九月上旬白亮的阳光里面一言不发。
金杰人等了一会，见谁都不说话，又忍不住开口，说：你看你看，我就说吧，他们根本都没有话跟你说。虽然你平日里待我最差，但是你看，关键时刻还是我对你最好吧？还是我说的话最多吧？虽然好像都是些没营养的废话，不过有什么关系呢，总比他们那一堆木头好得多了，对吧？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李教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