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杰人讲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尽是女王般的骄傲。我在她无声无息的骄傲里想象二傻的样子，应该有点瘦，有点高，有点脏，表情很傻，但是天真快乐。
金杰人说，二傻有个脏兮兮的小狗存钱罐，也不知道是哪捡来的，宝贝一样放在床头，每天晚上抱着睡觉，里面全是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想吃糖的时候才从里面掏几个出来买糖。但买了N年糖了，他那个存钱罐还是满满的，里面的钱从来没少掉过，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她说：因为我老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抽屉里面那些分币收拾出来还给二傻的妈妈，然后他妈妈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又放回存钱罐里去。开始的时候我老娘还很好心肠地给了他一些一毛五毛的硬币，结果那傻瓜根本不认识那也是钱，拿在手里呆看半天，全扔到门口水沟里去了，气死个人！
我们一点声音不出，全都安静地听她讲。
她说：二傻超级好骗的，稍微给他一点好处，就什么都听我的。有一次我老娘喊我帮村里一个盲眼的老奶奶放羊，我贪玩，不想去，就给了二傻几块奶糖让他帮我去放羊。怕他乱走迷路，我领了他到后面山坡上，叫他在那里看着羊，说吃晚饭的时候我会去带他回家的。
金杰人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我们着急问她后来怎样了。
她说：算了，我们换个故事讲。
我们都不肯，一定让她讲完。
她说：去！二傻根本就是个没脑子的家伙！傻乎乎坐在那里给我看了一整天的羊，我贪玩，彻底把他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到天黑都没想起来。二傻的妈妈满村子乱找，一边找一边哭，我才突然想起来，然后赶紧去把他领回来。我老娘把我一顿狠骂，拿了扫帚就要揍我。可二傻帮我拦着挡着，朝我老娘傻呵呵地笑，说是他自己要跟我去山上玩，是他自己赌气不肯跟我回家，是他自己愿意在那里呆到天黑的。他抓着我老娘手里的扫帚不停说啊说啊说啊，我躲在他后面拼命点头。你们不知道，我老娘生气时候打起人来下死手，可疼了，我真怕她。
她又顿住。
我们也不说话，不问她后来怎么样。
很长时间以后，她说：好吧，我承认我很不是东西，我没人性，我对二傻太坏了，下次回家我一定要对他好一点，多给他些奶糖，带他出去玩，村庄里那么多人他就喜欢跟我玩，他从来都不嫌我胖。
我们怎么听都觉得这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悲伤到我们连发问的力气都没有。沉默了很久以后，金杰人突然梗着脖子说：呸，之前我就觉得这他妈是一个傻瓜的故事，给你们讲了以后我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童话故事！
我把上半身探到床下，倒挂着头发，笑得柔和温暖，我说对，这是一个童话故事，不是谁都能有这么好的朋友的，不是吗？
她很认真地点头：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