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小天驾着马车接回来的,是病势沉重的诸葛果。当诸葛怀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她脸色腊黄,奄奄一息。黄月英大惊失色,忙命人将女儿抬到自己房里。请来大夫诊治,却道是染了伤寒,已经浸入心脉,怕是没多少日子了。
黄月英闻言失态地抓着大夫的衣袖喊道:“你胡说,她走时还好好的,怎么会、、我不信,你帮我救她,求你了,救救我的女儿!”说完便泣不成声。
诸葛怀在一旁也泪流满面,他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姐姐,心如刀割。忽然大声叫道:“我再去请大夫,说不定别的大夫可以诊治!”话没说完便旋身风一样跑了出去。
大夫一个接一个请了过来,但说法和先前的大夫并无二致,黄月英绝望了。整个诸葛府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诸葛瞻和妻子训荷带来了宫中的御医,但诊治后仍是一样的结果。汤药水一样地灌进去,病情也并无多大起色。诸葛果的神智还算清醒,有时候她能勉强说几句话,但大多时候只能躺在床榻上无声无息。
黄月英的眼睛都哭肿了,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果儿一个月,却仍未能挽救回女儿的性命。
诸葛怀私下让人给远在益州的大将军费祎送了信,说姐姐诸葛果性命垂危,盼来一见。对于阿姐那些隐秘的往事,他是知情的。他想着,这最后一见,也许是姐姐临终前所期望的吧。
费祎接到信后大惊失色,他叫来副将仔细安排了下军务,便带上亲随悄悄回了成都。作为大将军,无旨不能随意离营,但如今的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只想着赶紧回去见果儿一面,乘着她还能听,有些话他憋在心里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倾诉。
但并非所有的遗憾都有机会弥补。当费祎风尘仆仆地赶到诸葛果的病榻前,只来得及做最后的送别。
以往那个个性张扬、爱憎分明的女子,如今却了无生机地躺在榻上。他满含热泪握住诸葛果枯瘦的手,轻轻喊她的名字。也许是心灵感应,果儿勉强睁开了眼睛,对着他费力地咧了咧嘴角,想说什么却终是无法出声。她最后望了眼这个自己深爱一生的男人,和一旁满脸浮肿、容颜憔悴的母亲一眼,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随后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屋里响起了震天的哭声,是怀儿,小天,环儿他们。黄月英却没有哭,她颤抖着双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儿消瘦的面颊,为她拢了拢额间的碎发,轻声说道:“安心去吧,家里我会、、照顾好、、”
一旁的费祎眼睛红得似要滴血,身上是彻骨的冷。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象是突然被掏空了一块,无着无落地。一时间竟似不知身在何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一生,终是负了她。
诸葛果的丧事遵从她本人的意愿,办得很是简单。停灵三日后,一幅棺木抬出去埋在了后山,没有请乐班,没有热闹的丧仪,送行的是诸葛怀、小天和一众府里的仆从。
费祎也去了,为避人耳目,他只能乔装远远地跟在后面,等落葬后众人都散了,他才失魂落魄地在坟前跪了下来。这一跪便涕泪横流,想起往日的种种,他伤心得几度晕厥了过去。
有些人,错过了便是一生。当你想挽回时,却已经阴阳两隔,此生再不能相见,这才是最大的悲哀。
天,灰蒙蒙的,毛毛细雨下个不停,象极了费祎和诸葛府众人的眼泪。
成都的百姓并不知道诸葛果的死亡,他们对于诸葛家的儿女,有着比常人高出很多的期待。许久不见她在观中出现,各种猜测便在坊间流传,大多说她修道成了正果,已经飞升成仙。这些诡异的传闻口口相传,流传甚广。甚至于若干年后,还有人专门写了本书《历代神仙通鉴》,其中就有黄月英的女儿诸葛果。
而对于渐入老年的黄月英来说,人生几大不幸,她都亲身经历了。中年丧夫,老年丧女,那种锥心之痛,没亲历过的人真的很难以体会,她因此大病了一场。那个让她操了半辈子心的女儿,就这么带着遗憾猝然去了,也带走了她半条命。
这场病缠绵了两个多月都不见太大起色,急坏了的诸葛瞻,请来了宫里最好的大夫,治了一个多月才算是痊愈。但从此,她的精神便大不如从前,同时也落下了心口疼的毛病。
诸葛果离世的第三年,沉寂的诸葛府终于迎来了一件喜事,那便是二十岁的诸葛怀成婚。
两个年青人是在诗会上认识的,都颇有才情。好几次写诗对句,都是他们二人分别拔得头筹。一来二去的,彼此惺惺相惜,终于情愫渐生。
诸葛怀向母亲告知此事,说自己喜欢上了襄阳望族原广汉太守习祯的孙女,习忠的女儿,如今的步兵校尉习隆的胞妹习青,央求母亲前去提亲。
黄月英初时有点惊愕,但马上便心花怒放。怀儿的婚事两年前就该提上日程了,只是恰逢果儿离世,她痛苦难当,便把此事耽搁了。如今怀儿自己有了意中人,且还是襄阳望族,她当然喜不自胜,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黄月英很快便派遣了媒人前去提亲。此女年方十八,长相清秀,性情温良,和诸葛怀淡泊高远的秉性颇为相得益彰。
这门亲事黄月英很是满意。女方家世清白,亲家一族的名声很好,既不乏名门的百年底蕴,又没有新贵的嚣张跋扈,媳妇的性情也颇得她心意。最主要的是,诸葛怀自己也甚是欢喜。
婚礼办得隆重却并不奢华,两边都是望族,自然来得客人也不少。老朋友费祎和姜维也来了,毕竟诸葛怀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
坐在主位上接受小两口敬茶的黄月英,眉眼里是真挚的欢喜。怀儿的婚事一办,她的心愿便了了,日后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诸葛瞻的次子诸葛京出生。这个孙子的到来给黄月英带来了不少欢乐。但已经62岁的她,身体并不是很好,经常会有些头疼脑热的毛病。这个孙子便由儿媳刘荷亲自照料,自己只时不时地前去探望一下。
好在孩子们都很是孝顺,即便公主刘荷,也通情达理,丝毫没有公主的架子,对黄月英这个婆婆一直都很是敬重。一家人相处得倒也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