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冬天,诸葛怀妻子习青,顺利诞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婴,取名诸葛安。这于刚遭遇沉重打击的阖府众人来说,算是上是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卧病在床的黄月英,听说后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愣是让金珠将孩子抱到榻前爱抚了小半日才送了回去。并挣扎着吩咐锦儿府中的事情一定要多多尽心,小婶婶那里也细心看顾,让她过个舒心无忧的月子。
诸葛安满月后不几天,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两日,整个成都象被裹上了一层银白的被子,肃穆洁净安宁。天气寒冷异常,到处静悄悄的,往日里热闹的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什么行人,更别说商贩走卒了。
病了数月未愈的黄月英,身体状况也急转而下,临近年关却卧床不起。请来了无数的名医诊治,却不见有丝毫好转。眼看着人渐渐变得枯瘦无神,最后竟昏迷不醒。
诸葛瞻请旨召来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诊后也束手无策,只沉重说道:“黄老夫人已病入膏肓,老夫不才,实无能为力。夫人能拖上这些日子已属意外,如今就看能不能挨过年。唉!恕我直言,将军还是尽早准备后事吧!告辞!”
诸葛瞻听了眼圈瞬间便红了起来,他使劲吸了吸鼻子,勉强抑制住了即将奔涌而出的泪水,哑声说道:“有劳韩太医了,我送您出去!”
诸葛怀、诸葛攀及几个媳妇围在病榻前,都泣不成声。母亲黄月英就是诸葛府的一根定府神针,只要有她在,大家的心就莫名地很是安定。如今,这个坚强智慧的女人却要离他们而去了,他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日子一天天挨过,担心吊胆中竟然便到了新年。因为黄月英的病,诸葛府只简单筹备了些年货,并没有象往年一样张灯结彩。每个人脸上都是愁眉紧锁,除了用膳,大家每天轮流守在黄月英的病榻前。只有年少的幼儿们,不知疲倦地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正月初二,家家户户都沉浸在新年的热闹中,诸葛府却愁云惨淡。这天早上,昏迷多日的黄月英却出人意料地清醒了过来。她能感觉到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她要趁着这最后的清醒,交待一下身后的事情。
守在榻前的金珠因熬了夜,此刻脑袋正一晃一晃的打着瞌睡。院子里锦儿的声音传了进来:“你们做事都轻着些,老夫人在休息呢,别惊着她了!”
有婆子小声的说道:“知道了,少夫人!我们晓得的,都注意着呢!”
很快孙媳锦儿走了进来,因着这段日子管家的缘故,又恰逢年关,又是侍候病人又是侍候月子,她明显清瘦了不少,一张瓜子脸更是下巴都尖了。
此刻她看着病榻上的祖母,似乎是睁着眼睛在打量自己,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忙使劲揉了揉眼睛,惊喜交加地哽咽道:“祖母,您老人家醒了?天啊!金珠快去让人通知大公子二公子和我家相公,让他们赶紧过来!另外吩咐厨房赶紧炖点燕窝粥送过来,祖母怕是饿了!”
金珠吓得一激灵惊醒过来,看老夫人果然已经醒了过来,悲喜交加地说道:“老夫人,您醒了,真好!我这就去喊公子们!”说完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黄月英颤魏魏地伸出手招了招,示意锦儿扶自己起来。锦儿会意忙流着泪上来,使出吃奶的劲,才将月英扶着靠在了床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两个人都大汗淋漓。
锦儿忙在桌子上的茶壶里倒了杯热水端过来,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喂祖母喝了几口。待祖母喘息声稍匀,才又掏出帕子为她拭了拭额头上的汗。
这时诸葛怀先冲了进来,他一下子扑到母亲床边,话未出口已泣不成声。随后习青也跟了进来,红着眼圈跪在了婆母床前。
黄月英握着诸葛怀的手,宽慰地笑了笑,对着习青说道:“傻孩子,我这不是好多了!”
紧接着是诸葛攀,他手中牵着已三岁的儿子诸葛显。诸葛显看见锦儿,便小跑着上来拽了娘亲的衣角,甜甜地喊了声“娘”,然后又对着月英怯怯地喊了声“太祖母!”便不再吭声。大概是被太祖母的病容给吓着了,他脸上有毫不掩饰的惧意。眼中泪花在打着转,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显儿乖,不怕,太祖母病了,吓着显儿了是嘛?乖孩子,先让你金珠阿姨带你去院子里玩会!”黄月英张了张嘴,费力地说道。躺了几个月,她的声音暗哑,带着刺耳的嘎声,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显儿乖乖点了点头,撇了撇嘴,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金珠忙上前抱过他,快步走了出去。
这时诸葛瞻夫妇也到了,看得出他们是接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刘荷的头发只简单挽了个簪,连个珠花配饰什么的都没有戴。
“娘,您可算是醒了,这段日子大家都盼着您赶紧好起来,这下好了!”诸葛瞻上前跪在黄月英床前哭着说道,刘荷也立在一边暗自垂泪。
“大家休要哭,娘这一生,嫁于你爹爹,虽动荡半生,但彼此尊重,相互扶持,足够了。如今有了你们这些孩子,个个孝顺懂事,媳妇孙媳妇都通情达理,孙子重孙都聪明可爱,也值了。”月英喘息着一口气说完,脸胀得通红,一阵猛烈的咳嗽,她力竭地靠在床头养了会精神。
诸葛怀他们知道娘亲在交待后事,眼泪不自禁又涌了出来,却使劲憋了回去,母亲平生最讨厌大男人哭哭涕涕的,故从小他们都力争做勇敢坚强的孩子。而媳妇们却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屋子里一时间充满了悲伤的味道。
黄月英歇了会又稍稍有了些精神,她慢慢环顾了下四周,用眼神止住了大家的哭泣。继续缓缓说道:“瞻儿,为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八岁袭爵武乡候,17岁拜骑都尉,又蒙荷儿青眼下嫁于你,算得上是饱受圣恩。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日后朝廷一旦有所差遣,定要全力以赴、万死不辞。为娘走后,还望你勤读兵书,研习阵法,以备日后疆场所用。咳咳。。”话音刚落又一阵咳嗽袭来。锦儿忙轻轻拍着月英的背,缓缓帮她顺气。
“孩儿领命,娘您放心,我一定勤加练习,绝不辜负娘亲嘱托。”诸葛瞻郑重地答应道。看着母亲的精神渐渐萎靡,他知道大限已至,心中悲痛万分,却还是强撑着镇定,不敢流露分毫。
“怀儿,你自小便是个懂事稳成的孩子,加上你无官职在身,日子反而会轻松些。府上还有些田地商铺,你们叔侄俩合计着各管一摊吧。瞻儿有朝廷奉禄,不用靠这些生活,就不参与了。你要学着打理生意,免得日后生计艰难。已经是有儿有女的人了,得担起责任来!如今安儿尚幼,青儿养育孩子甚是辛苦,你要多加体恤照顾!”说完她颤抖着拉过习青的手轻轻拍了拍。
刘荷见婆母几句话说完累得气喘吁吁,忙倒了杯热茶端了过来。锦儿侍候着黄月英喝下。她顿了顿,略歇了歇又说道:“攀儿,你是个正直勇敢的好孩子,论起拳脚功夫,你倒是胜过两个叔叔。只是你如今已是将军,将来难免会和你大叔一起上战场,还是要勤加练习,多学些本领防身为好。好在锦儿是个贤内助,有她帮你,我倒是安心。”
诸葛怀和诸葛攀都红着眼睛点头称是。无边无际的悲伤包裹着他们,但他们不敢哭。他们明白,这是母亲(祖母)最后的告别了,他们要安心地送她离开。
“锦儿,这个家日后就靠你打理了。青儿要照顾安儿,精力难免不济。等她孩子大些,一应内务你俩再商量着处理。荷儿要打理自己府上,还有三个子女要照顾,更是分不开身。我只有一句叮嘱,这个家不能散,你们兄弟叔侄定要团结互助,共克。。。”黄月英提着一口气终于将心底里的话说完了,此刻精神一松懈,便又昏迷了过去。
众人围坐在床前一阵哀呼。丈夫又被请了进来,诊脉后摇头说道:“老夫人应是回光返照,此刻起病床前不能离人了,应该就在今夜或者明晨。唉!节哀罢!”说完便神色暗然地挎起药箱走了出去。
屋子里立时便响起了一阵女人们悲哀的哭声,众媳妇压抑了半日的眼泪此时尽情挥洒了出来。却听诸葛瞻大喝一声喊道:“娘亲还在呢,不许哭!”说完无比颓废地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诸葛怀和诸葛攀也各自找了把凳子坐下。而女人们则围坐在床前。此时已经是午膳时间,众人却都没有饿意。锦儿小声征询刘荷和习青道:“婶婶,不行我让他们将饭菜送到房间来?大家好歹用些?”
“算了,吃不下。青儿,你去用些吧,还要给安儿喂奶呢!”刘荷颇有些失神地摇头道,突然想起来诸葛安才两个月,忙贴心对习青说道。
“弟妹先回院里去照顾安儿吧,这里有我们守着就行,有事再通知你!”诸葛瞻见习青没有要动的意思,也起身劝慰道。
“兄长嫂嫂都这样说了,你先回院里去给孩子喂奶,待安儿吃饱睡着了再过来不迟!”诸葛怀也吩咐道。
“那嫂嫂、锦儿,我先回院里了,你们先辛苦着。”习青说完便红着眼睛匆匆向屋外而去。
余下众人都屏心静气地或坐或跪着,没有人再出声。空气象凝固了一样,只有黄月英沉重的拉风箱一样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是夜,三更刚过,69岁的黄月英永远停止了呼吸。这一年是公元254年正月初三。这个传奇睿智女子的一生,动荡而瑰丽,惊艳且不凡。她用自己纤弱的身躯,为华夏大地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至今日,襄阳黄家湾还留有黄月英青少年时期生活过的足迹,她的雕像,供千千万万的后人膜拜尊崇,她的故事,被数以万计的后人们广为传诵。
此刻,她仿佛穿越千年向我走来,那笑意盈盈的眼睛,在无声诉说着属于她的故事与传奇。
全文终
写在卷尾的话:书写到这里匆匆结尾,是因为感觉此文写作平缓,前期要加的内容还多,很多东西还要加以丰富。此文算是初稿吧,后期再用心修改完善,力争呈现一个更为完善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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