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翰园
1931年“九一八”以后，日本帝国主义为了扩大对中国的侵略，遂派遣大批特务，组织特务机关部，节节向西北各省进行间谍活动。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以前，它的魔爪沿绥远、新疆的汽车路线伸向绥远的各盟、宁夏的各旗和甘肃的酒泉、武威各专区。企图：（1）打通日、德国际路线，包围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切断中苏交通；（2）制造甘、青、宁三省民族间事变，以达到其侵略中国西北的野心。1937年，南京国民政府派我负责取缔宁夏省额济纳旗日本特务机关的任务。兹将破获额济纳旗日本特务机关的经过记述于下。
一、日本特务机关在额济纳旗的活动情况
额济纳旗是原宁夏省所管辖的一个蒙旗。旗政府所在地叫做东庙，位于绥新汽车路二里子河站西南约25公里处。二里子河属额济纳旗，北距蒙古人民共和国边境仅10公里。由东庙东南行约500公里到宁夏省阿拉善旗旗政府所在地的定远营，只能骑骆驼，不能行汽车。由定远营到宁夏省城105公里，可通汽车，由东庙向西南行到酒泉约300公里，当时没有汽车路，只能骑骆驼由东庙向西北行到猩猩峡约500公里，方可通汽车。该旗人口约2000人左右，纯系游牧生活。当时额济纳旗旗王叫图布新巴雅尔（图王）。
1936年，日本特务在东庙设机关部，还在该地设军用飞机场，开办百灵庙—定远营—东庙之间不定期的航行。其机关长为江崎寿夫（少将），除了在该地设置无线电台，汽车、骆驼经常由绥远百灵庙沿绥新汽车路来送军用物资和生活用品外，还在该地设军用飞机场，开办百灵庙—定远营—东庙之间不定期的航行。日本特务不时出现于酒泉、武威和宁夏省城。马鸿逵还在省政府大礼堂为日本特务举办秦剧晚会。
图王和其弟塔旺嘉布，在日本特务四五年时间的威胁利诱之下，逐渐倾向日方，对南京国民政府派驻二里子河站工作组的专员王德淦经常威胁，使其离开该旗。是年夏，大公报记者范长江（范希天）去二里子河工作，被日本特务机关发现，进行加害，范仓皇奔逃，昼夜兼程，返回宁夏，省府据报转报南京国民政府。
1936年冬，南京国民政府来电责成我和杜聿明两人带队前往额济纳旗取缔该特务机关，意在保护出宁夏省境。当时我任宁夏省民政厅厅长，杜聿明任中央军第二十五师关麟征师的副师长，驻防定远营。接到命令后，我们两人原计划取道定远营至东庙的沙漠路线，后因当地旗政府的阻挠，遂改由绥远百灵庙到东庙的路线前往。12月初，我们到达归绥，傅作义主席正在为我们派车和部队准备启行，适逢“双十二”事变发生，奉命暂停前往，仍返宁夏。
二、1937年7月7日全部破获额济纳旗日本特务机关
1937年春，南京国民政府又派我负责取道兰州、酒泉前往额济纳旗执行任务。其要求是，把所有去额济纳旗的日本特务保护出境。因此，宁夏省政府主席马鸿逵只准我带随从人员5人，卡车1辆，作为办案力量。另外，由蒙藏委员会派一工作人员杨昌炎随行。这就在人力物力等方面发生很大困难。当然，抗日救国是中国人民的神圣使命，取缔日特是抗日救国的前哨斗争，任何困难必须设法克服。因此，我就要求南京政府通知甘肃、青海两省政府予以协助，当蒙允准。是年4月上旬，我由宁夏到了兰州，受到西北行营副主任兼甘肃省主席贺耀祖的招待和支持。
端阳节前由兰州到酒泉，路过武威，通过孟链百先生在马步青处多方进言，予以便利。在酒泉驻有马步芳的一个步兵旅约3000余人，系马步芳的精锐部队，旅长为马步康。我到酒泉后拜访时，马就告我，马步芳接到南京国民政府来电着他协助我办案，闻之甚为心喜。马步康是我临夏小同乡，又在1934年宁夏四马（马鸿逵、马鸿宾，马步芳、马步青）拒孙（孙殿英）战役中一块共过患难，也指挥过他（当时我任十五路军马鸿逵的参谋长）。因此，彼此熟悉，无话不谈，官兵记得，影响很好，这就给我不少有利条件。
王德淦专员从二里子河潜来酒泉，向我汇报了日本特务机关当时活动情况和额济纳旗图王对我的态度，使我知道了以下几个情况。（1）在特务机关方面，东庙的日本特务机关部只有江崎寿夫、大西俊三、松本平八郎等10个日籍特务，还有察哈尔籍蒙汉汉奸四五十人，只有一些手枪，没有长枪，运到的200支步枪，于1936年冬天因库房失火完全烧掉（据称系他们组织工作人员进行烧掉的）；无线电台两部因故障未发报，敌机半月未到来，特务机关毫无东去迹象，他们依靠的力量就是额济纳旗蒙古保安队。当时日特方面传出两种说法：一是绥远战事紧张，傅作义失败，日军西来，势不可挡，因此这些特务气焰嚣张，目空一切；一是马军野蛮，捉住杀头（日本人最怕杀头），听李厅长是个军人，因此这些特务外强中干，惊慌失措。（2）在旗政府方面，额济纳旗2000多蒙民分散过着游牧生活，青壮年能集中起来的不过200至300人，枪械不良，没有作战经验，图王受特务拉拢之毒较深，图王之弟塔旺嘉布本人态度模棱两可，听说我带去军队很多，有点胆怕，怕马军纪律不好，重复引起回、蒙两族仇杀事件，因此决定派旗政府官员到酒泉迎接我去；另一方面派阿木藏盖带领蒙古保安队100余人到青山头（额济纳旗与金塔、鼎新两县交界处）阻挡马家军队。
根据上述情况，我研究决定提出如下意见和措施：
意见：对日本特务要强硬，要用勇敢果决的强制手段；对蒙旗要和平，晓以利害，尽量分化。准备军队要多，带往军队要少。这个意见得到马旅长的同意。
措施：一是他们全旅支援，但我只带一个排官兵35人。全旅支援的办法是，通知金塔、鼎新两县接连额济纳旗边界的居民，将所有骆驼停止远行，听候使用，这样风声传到蒙旗，从思想上迷惑和压倒蒙旗及日本特务机关的抵抗。二是端午节前图王派扎庆参领来酒泉欢迎我，马旅长设宴为我饯行并请扎庆参领作陪，席间马表示了全旅听候我的指挥，进旗办案，并严守纪律，不损伤蒙旗一草一木的意思。宴后扎庆参领星夜返旗，我在酒泉又做了一些准备工作，带全体工作人员50多人，于1937年6月下旬，乘骆驼沿弱水河北进。
在青山头遇到了蒙古保安队，他们变阻挡为欢迎。我参加了赛马大会，并在会上讲了日本特务到额济纳旗就要招致祸害，叫他们不要受特务欺骗，要听我们的话，协助我把日特抓起来。同时，给赛马优秀人员发给奖品——酒、糖、挂面等物，他们很高兴。当时报告有一日本特务化装蒙古人（医生），听了我的讲话后，骑着骆驼逃跑了。我当即派保安队副队长巴音肯谢格带人火速捉拿，并勉励他们不要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当晚巴音肯谢格拿获这个日本特务松本平八郎，缴获手枪1支，在我威吓之下，他供认了该特务机关各情，与王德淦汇报情况大体相符。这样我就星夜兼程前进。经过察汗套海、西庙、哈尔哈（外蒙人逃来居住的地方），于1937年7月7日下午到达了东庙，我先拜访了图王和其弟塔旺嘉布，送了礼物，说明来意，作了安慰，请他们协助。这时图王他们知道我后面还有很多军队到来，声势很大，他们就道出了一些日特奸污蒙妇，吃羊不给钱等痛苦灾难，我即告他转知江崎寿夫当晚来见我。
晚9时许，江崎寿夫带秘书大西俊三和一日籍司机坐汽车到我住处，我说明他们违法入境，应即时离去。江崎寿夫提出了两个问题。（1）入境手续不全，派人回去补办；夏季炎热，骆驼已不能走，近因电台发生故障，飞机没有来，无法回去。（2）可否同松本平八郎见一面。
我回答他们有两条。（1）补办手续不成，回去的交通工具由我负责。（2）松本平八郎就交给你们，并召集所有日籍人员见面。
争执结果，他们接受我的意见，派大西秘书坐汽车接回6个日籍特务，夜12时一律解除武器，逮捕起来押在一个帐篷之内。
7月8日带同江崎寿夫等有关人员，搜查东庙日本特务机关部及红柳窝仓库，并逮捕了5名主要汉奸，他们都没敢抵抗。这些特务内有飞行场场长、无线电台台长、报务员、测量人员、地质调查人员、医生等，都有军籍，着陆军制服。江崎寿夫幼时在日本同文学校毕业，精通汉语，说一口很流利的中国话，对中国历史研究很详，特别对唐诗背诵很多，但其迷信也极深，回途在乌峭岭上韩湘子庙磕了头，抽了一签，情绪紧张，认为此去不得生还，其唯心观点于此亦可见一斑。这是后话。
从这批特务中，先后缴获手枪、手提机关枪、子弹、战刀、无线电大小两台、卡车3辆、军马、骆驼、军用地图和一部分文件（大部分文件事前烧毁）。至此，经过一昼夜时间，把这批特务全部搞定。7月9日坐车经居延海（东海、西海，蒙语叫嘎逊淖尔，索果淖尔）到二里子河站（距东庙60公里），据站上汇报，才知爆发“七七”卢沟桥事变，这真巧合。
从缴获文件中，看出江崎寿夫的主要任务有几个方面。（1）在政治上，组织阿、额、青、蒙古共和国。即将阿拉善旗、额济纳旗和青海蒙古各旗联合起来与汉、回民族对立。（2）在经济上，利用弱水河资源，在青山头附近修建大型水库，作发电和灌溉之用。（3）在军事上，以东庙军用飞机场为轴，以榆林、延安、宁夏、兰州、西宁、哈密为半径，轰炸这一区域的大小城市和农村。
额济纳旗特务机关事情将完，西安特务机关事情又来了。
在二里子河站接到宁夏来电，说另一个日本特务机关押着满载航空汽油的骆驼100余只，从宁夏磴口县北的巴音冒堵经过古鲁乃、马鬃山去西安，着我相机办理。
我于1937年7月10日由二里子河返回东庙，研究决定解决这一重大事情的具体办法。（1）7月12日由我亲自押解江崎寿夫等10个日本特务和重要文件，乘汽车3辆取道绥新汽车路的芦草井子、石板井子，从公婆泉（即马鬃山）的东南行经金塔县的红柳大泉到酒泉。（2）同日将5名汉奸和军用品等，由随来的部队押乘骆驼，仍循原路返回酒泉（当时洒泉至东庙间不通汽车）。（3）将该机关部其余汉奸、军用马匹和行政用品等物，统交当地旗政府接管。（4）西来的另一批特务，候我们到酒泉再去人堵截。
当时所以作出这样决定，一则是因为时间过长，会被日特和蒙旗知道我们后边再没有军队，怕发生意外；二则因时值农历六月间，沙漠气候很热，日籍特务坚决不愿骑骆驼。
我乘汽车押解日特在戈壁滩上走了4天，安抵酒泉，其另一驼队也于7月20日后安全到来。
我到酒泉后和马步康旅长商量，又派随员及军队前往古鲁乃堵截第二批日特，又捉获横田等日籍特务3人及回、汉汉奸并满载航空汽油的骆驼100余峰。原来这批特务是到西安设立军用航空站的。横田是该处特务机关长（中将）。他们的任务是与希特勒的敌机在西安联系，建立德、日航空联络点。其目的为切断中苏国际交通，内而包围中国，外而进攻苏联和蒙古人民共和国。
从这批特务中发现了一个线索，引起了一个波折，这就是青海阿訇问题。因为这次捕获的回奸中有一个青海阿訇，据说是马步芳的亲信，但此人到酒泉后就不见面了。我要追查此人，马步芳不满。同时马步芳向我要缴获的枪械子弹和其他用品等，我便拒绝，这就发生双方争执，阻碍我行。这样就在酒泉呆了一个来月。经贺耀祖协商结果如下：（1）不追究青海阿訇事，枪支、子弹、汽油、骆驼等准予拨交马部使用。无线电台、卡车和文件一律带回兰州。（2）由西北行营派宪兵和汽车队到酒泉迎接我们。
1937年9月2日返抵兰州。我将13名日本特务和5名汉奸并车辆等品点交行辕，由两个特务机关长河崎寿夫和横田签了名，办清移交手续。这时正值“八一三”上海战事发生，全国民气沸腾，甘肃人民目睹这批特务，万分愤慨，我离兰（9月10日）返宁后的不几天，这批日特13人和汉奸5人一律在兰处决，大快人心。
这次办案经过和有关文件，我在邓宝珊家中都向谢老作了汇报和呈阅。
过后听邓宝珊先生说，西北行辕在兰州安定门外行宫执行日、汉特务死刑时，天将黎明，就被德国大特务蔡宁（兰州天主教主教）所发现。由此可见，当时日、德勾结的紧密和各地外国教堂进行间谍活动的罪恶阴谋。
写于1962年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