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二,公家邸报刊登了集贤上柱国与国夫人河东乡君夫妇的讣告。邸报中对夫妇二人的溢美之词占的篇幅不小。
民间小报更是对这位老公爷描写的如同谪仙下凡。也有描述夫妇二人如神仙眷侣的感情。
这位大庆硕果仅存的正二品外姓国公去世了,享年九十一。老夫人也八十有二,算是高寿之人了。
折桂从蒙大郎处得知了消息,沉默片刻就回房换上素袍,她只是老人的侄孙不需闭门守丧。
毅郎坐在正堂待折桂出卧室就轻声安慰“人总有老去的辰光,娘子莫多想。”
小娘子回道“阿兄勿忧,我明白的。”
旬休时折桂一家在吃午饭,就听见屋外脚步匆匆。
胡福进了屋声音比日常略高些“娘子,家中卢郎君来了。”
五娘楞了几息,放下碗筷就往屋外窜。动作灵敏的很,全无往日娴淑姿态。
在厢房廊下就瞧见一身素袍往里走来的阿修,飞奔至来人身前双手紧拥娇呼“阿爷,儿可想您,大人们在家可有挂念我?”言语声中带着哽咽。
“我儿出门数月礼仪略有些松散啦!待家去小心阿母戒尺。你不在家我们不知少操几多心,自是快活得很。”阿修拍拍折桂的脑袋调侃道,仔细打量后点点头“不错又长高了些,可见小娘子在外过得也很开怀。”
爷俩站在廊下说了几句话,蒙大郎四人也过来了。拱手行礼问候大人“阿叔一路辛苦先稍作洗漱用午饭。”
阿修点头回道“这一路还算顺利,只是这地界实在时太热。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众人回屋继续用过午饭,说了几句就让阿叔先去休息下午再叙。
下午折桂与阿修坐在偏厅凉床上说话,他来是替大人们瞧瞧女儿在这边过得如何。
孩子第一次离家度日总有些不放心,爷俩说起姑祖去世的事。她阿母也很难过,只是老人家去得很突然。甘州山长水远,赶不及送老人最后一程。
只能在家素服斋戒寄托哀思了,阿修还安慰折桂道生老病死世间常情。让她别多想,只管平安度日老辈人就欢喜了。
接着又说了胶树园一事,买地的事很重要。
阿修以前也想着在别处买地,最后不了了之的原因就是太远不好管理。
人心难测更何况天高地远,日后她们回京说不得几年都不见得来一趟这地。
折桂想想还真是如此,就把自己能想到的管理办法说给阿叔听。
阿修言道“此事还需有个白纸黑字的章程,你与毅郎写来我瞧瞧。”
沿海胶树园属公家的最大,私人也有但不成规模。
这树不难护理,前期投入的成本太高。而且每年飓风季节来临,万一倒霉就会赔的血本无归。
没点家资的一般人家都不敢种胶树。大家基本上都是种玉粟这种作物,不怕风吹雨打又耐盐碱。
毅郎白日里带着阿修去查看各处地势,晚间就跟折桂商量整治庄园办法。
折桂白日理家事,晚上整理合约书条款忙得脚不沾地。
晚上吃饭才惊觉有几日没瞧见蒙大郎与蒙风了,就问了一向沉默无言的林郎。
林郎回道因云烟一事,二人去荼蘼园探虚实了。
坐在上首的阿修皱眉“这地界还真是庙小妖风大,与其去探虚实查那名士狂人,还不如抓回前衙关上几日停了那烟。届时真如五娘所说是成瘾之物,就行文至县衙与监察御史处让他们去扯皮。你们还真是嫩生了些,这可不是边关只需带兵打仗立战功就行。”
坐在下首的林郎听罢受教的点点头“阿叔教训的是,我使人去寻阿兄。”
阿修瞧小年轻还算受教就没再言语了,心里难免有些担忧。
年轻人没个老人坐镇,真是生瓜蛋子勇往直前不拐弯。
晚上蒙大郎兄弟一夜没回,折桂在西院毅郎那里歇下,就问他这事隐卫管不管?
毅郎低声回道这事水深的很,背后还有大人物一时很难查清。晚上阿叔说的很有道理,先把事情上报是正经。
第二日清晨蒙大郎才回来,躺倒在床上精神略有些不济。折桂看了很担心,深怕他去荼蘼园中了云烟毒。
就叫了玉娘子来给他诊脉,瞧了半刻钟问了话。就出了卧室,拱手道“我不擅长孕产科,不能确诊蒙校尉是否有孕。娘子还是去请刘娘子来瞧瞧吧。”
“劳动良人走一趟,不胜感激。我送您出门。多谢提点。”折桂有些语无伦次的拱手回礼。
心内感叹号满屏,与玉娘子一同去了前衙的军医署值房。
与刘娘子寒暄了两句,一同回了内楼。路上不时与她讨论男子孕期护理,折桂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听进去。
实在是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虽然她也瞧过不少有孕的男子,但还是被炸得头晕目眩。
刘娘子进了卧室瞧了瞧蒙大黝黑的面色又探了脉象。蒙大郎睡得很沉都没被惊醒,两人出来带上房门。
下了楼到了正堂温言细语的刘医师拱手道贺“恭喜府上贵子降临,只是脉象有些弱。如今正是需要将养的时候,蒙校尉日后还需要仔细保养才是。待过个两三月就稳妥了。”
众人听了这话忙拱手道谢,阿修也很开心。送走刘娘子回转时拍拍五娘“我儿孝顺,结婚不到一年就满足了你老父亲含饴弄孙的愿望。你兄长们还赶不上你哩。”
折桂听了这话很无语,这事还能攀比不成。接着又有些担忧搓着双手“这地界真是不比东京,我们几个都没经过这事。阿爷看该如何处理?”
“先写信与家中报喜去吧,大人们自会襄助你们这些小年轻。”
五娘点头应诺,有事找大人就对了。她以前被科普过的孕期知识在大庆可没什么用。
林郎与蒙风去前衙继续上值,大家分头做事去了。毅郎与阿修也出门忙活去了。
如今家里多了个孕夫,折桂少不得要叮嘱护院佣人。
待睡了整日的蒙大郎起来下楼,进了屋。瞧见聚在正堂的家人都喜气洋洋,对他拱手道贺。
蒙大听闻自己有孕也是楞了神,回过神来便微笑回礼道谢。
晚上吃过饭毅郎就劝他,待过几日能证实云烟危害性很大就通报各处。
不要再亲力亲为跟踪此事,蒙大考虑了自身情况就点头应诺了。
接下来他就遵照医嘱,每日只去前衙坐班办公其余事都交与下属副官协理。
折桂前几日还有些紧张,看准爸爸很沉稳的样子,就放下心来仔细照看孕夫了。
早上送走上值的三人,阿修与折桂毅郎在商量买地的事。
开过小会决定等佘三郎的消息再来决定,毕竟还不知道树种好不好弄呢。
前衙突然传来凄厉的哀嚎声,折桂吓得花容失色拍着胸脯。真是吓死个人。
阿修瞅瞅她“这是卫尉所衙门,阳刚正气十足你怕的甚?这也怕那也怕,待孙儿诞下你还是送回东京好了,我们给你带着。”
折桂摇摇阿叔衣袖“阿爷旧日不是言语过儿是你的心尖儿么?感情是假的不成?”
“别个把我的心尖儿摘走了,还不兴你们赔我个新的?好了逗你玩呢,只是日后莫一惊一乍的吓衬旁人。惊动大郎就不好了。”
五娘点头应诺,去前衙探新闻的童子元郎回来了。这小子和其余十来个小童都是附近村子里招的很机灵。
进了屋回禀主家道“校尉日前抓回来的人关在一处,癫狂起来胡乱撕咬人。都乱套了,有个年纪稍大的老叔差点没救。如今分开关了,也禁不住人发狂正糟蹋屋舍呢。”
听到没出人命三人就放心了,给了童子一盘果子打发他下去忙。接着闲聊,都道这些人闲来作死。
大好日子不过非要聚众那啥,简直是有病。折桂问毅郎“听闻荼蘼园堪比天宫,乃人间至乐园?是真的么?”
毅郎假假的回道“阿兄可不曾去过那等好地方,待蒙二家来你自去问他。”
呵呵!骗鬼!折桂心想这厮肯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去过了。
阿修在一旁轻拍小娘子“不准好奇,也不准去那等荒唐地界。家训没忘吧,明日写来与我看看。”
折桂点头应诺,眼角余光刮了坐在下首的毅郎。
下午散值回来的蒙大等人说起今日那些人发狂之事。大家听了有些吃惊,折桂也很意外。
这些人发狂时还算清醒,五感比常人敏锐。
但控制不住自己的破坏欲,直至身疲力竭才会从极度亢奋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兴奋状态至巅峰时,三个壮汉都拉不住一个斯文人。
待今日第一个发狂的人疲软下来很崩溃,这位薛郎君是家中幼子。
年过四十还天真的很,他家在永福郡定州是望族。家里兄弟们和善,妻家也是个温和人。
薛郎君考了举人之后一直游山玩水,家里人也由得他。
前段时间去了承贤郡,参加名士的聚会。不知怎么的跟人跑这地界来了。
接着么就变成如今光景了,好在他也不傻很配合调查。
小白猴实验与真人禁断实验都有了结果,蒙大就把人移交至县衙了。该如何处理是县令与上官之事,他要养胎呢。
接下来几日前衙安静许多,只有匠人去修整法曹的屋舍。听闻被砸坏了好多间屋子。
月底佘三得了信带着他阿叔来了,这位看着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说话很实诚,阿修与他分说胶树园的事。他也样样能答得上来,便问他为何没在公家胶园继续干?
佘三阿叔就把出海割胶来钱更多的话说了,也没有隐瞒他家为了定礼才铤而走险之事。
实在是因为民间想娶个齐整的娘子不容易。如果家里有女儿只需取夫,反倒不用这么操心。
两个中年老男人就歪楼说到男儿娶妻不易的话题去了。
像佘家算是中等人家了,三郎的阿母也是娶回来的。二十年前的定礼是六百两银二十亩良田,那也耗费了半副家底。
佘三母亲家里算是厚道人,嫁资带回佘家三百两和其余物事。良田没退回来,因为这里很难买到上田。
接下来养大六个儿郎又花费了不少银钱,培养了两个进了巡防署的儿子。
如今眼看就要到年纪成家,不想取差些的也不想官配,可不是要抓紧时间赚钱。
老阿叔在公家胶园挣的银两可没有出海赚的多。
所以就咬牙带着小的们去近海小岛上割胶了,他们这也算独门生意了。
接下来阿修就与老佘说起寻地方开园子,还有胶树种的事了。
两人还在商量委托他管理胶树园一事。把钟家开的薪酬与他要遵守的规定写了章程给他带回去看。
让他们爷俩先回去,与家人商议过再来答复。
不知不觉十月就来临了,昌元比东京暖和。
这时节穿着一间长衫也不觉冷,折桂觉得来这里小半年就这段时日最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