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城里有高楼,名为惊仙楼,嘿,不得不说,这个名字还真是霸气。
徐陵站在这楼顶层,其身前正坐着一位华服中年人。
那中年人正闭目养神,呼吐平缓悠长,沉静自若,与外界大雨落在城里而成的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张城主,这次你能来我玉溪城,实乃我玉溪幸事”,徐陵一躬身,随后笑道。
那中年人倒是不为所动。
“呃”,徐陵一抚额头,一阵尴尬。
“马屁就免了”,张城主依旧闭目,缓缓道。
“不知如今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有这么多大人物来此?”,徐陵不解道。
“布局罢了”。
“是为了十年后?”徐陵旋即问道。
“如今每个大域都在做准备了,之前的动乱倒是吓坏了一些人”,张城主缓缓道。
“本来这些事是有人来处理的,可是……,有些事得我亲自前来”,张城主缓缓睁眼。
“城主,是因为那位大人?”,徐陵恭敬,收起了刚才的随意。
张城主沉默了一会,吐出一口浊气,“算是吧”。
“那个小家伙你见过了?”,他缓缓起身,来到栏杆前。
“见过了”。
“若不是十年前那件事,如今你们倒还要……咳,不说也罢”,张城主停顿了一下,然后便是拍了拍栏杆。
徐陵倒是隐晦的明白其中真意,闭口不言。
“‘无人会,登临意’,那我的登临意又是何?”,张城主茫然道。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这楼的名字有点意思”,张城主呆呆地望着外界的雨幕,心中顿时有了一些乱麻,剪不断啊。
……
周轩计算着时候,倒还有一个时辰便是酉时了,一般这个时候天都是快暗了。
他望了望外面,这雨帘重的可是有几分力道,那店门口的大树已是被压塌了树顶,地上零零散散的落了些树枝,天色的暗度越来越深,就快赶上老掌柜所用的墨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似乎在离开与不离开之间做出决定,但随后便是一咬牙,转身回到店内。
那老掌柜已是在后厨帮忙做晚饭了,忙的不亦乐乎。刘大个碍于雨势也同样由于老掌柜的请求,决定今晚在店里过夜了。严宝呢,百无聊赖的他正着逗白狐玩了,这种天气没有客来,也就他最闲了。
周轩来到后厨见到老掌柜,他牵强的笑了笑,“老掌柜,实在对不住了,这顿饭我恐怕是吃不到了,我与我家长辈约好是这个时辰,尽管雨势还是不见减小,我也该走了”。
老人闻言便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愣了一会,一张布满皱纹好似揉搓过的纸张的饱经风霜的脸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不言。
周轩笑了笑,但是眼角发酸,“以后我会回来看你们的。”然后便是离开后厨了,严宝在门口拄着一把伞,待周轩和白狐来到跟前便是将其递给了他。
“小轩,以后成为厉害的灵修后可要回来看看,好歹帮忙小店弄些人气”,严宝咧了咧嘴。
周轩重重的点了点头,眼睛一酸,承诺道,“一定”。
然后他便是撑着伞顶着雨势离开了,头也不回,他是怕,这一回头,或许就不想走了……
老掌柜在刘大个的搀扶下缓缓来到门前,那严宝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辈子,也就他能不知烦的听我唠叨了”,严宝哽咽道。
许久,老掌柜舒展了眉头,心中竟是释然了。
“咱们普通百姓哪里知道他们灵修的追求”,老掌柜笑了笑,“我那逆子不也是如此吗,随他们去吧。”
“走吧,再添一把火饭就好了,不然要等些时候了”,刘大个缓缓道。
“走吧,雨更大了,夜凉了”,老掌柜落寞的走进店内。
……
“不是我不想多呆,我是怕连累他们”,周轩沿着屋檐下缓缓走着,低语喃喃,白狐转了转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位大叔明天要来,不过师公说过只要我待在他身边就可无事,但是其他人就难说了”,周轩摇了摇头,想了一会,便是一不留神踩到了一个水洼,鞋子随之湿透了。
“我去,白灵,你也不提醒我?”周轩怪道。
白灵咧了咧嘴,好像在嘲笑这是你自己不小心,怪我咯。
周轩无奈的摇了摇头。
城北,家家户户的都是昏暗着的,那其中的人家早已睡去了。想想这天气,已是劳作刻心的人们怎能闲的下来?那就只能好好地睡觉了。
此时有间小屋子正燃起起一盏油灯,那灯芯在风中飘摇。
有位衣着朴素的老先生正在靠在门口看着书,沉浸其中,倒也奇怪,在那里,灯可是只有微光照的到,这样不伤眼吗?也许老先生早已习惯了。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老先生点了点头,咧了咧嘴大笑道:“其然也”,随即他望了一下南方不知在看些什么,不过如今这满城风雨,能看什么景象?要不是雨势太大,那些传话的兵爷们早就来封门了,那还能让人优哉游哉的坐在门口。
他随后舔了一下手指,接着翻下一页,“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嘿,这冬天倒也是这样,北玄域再过几个月便是要入冬了”,老者缓缓道。
这时,从小屋子里倒是钻出一个小头来,那是一个孱弱的少年,睡眼惺忪,正揉着眼睛。
“先生,您老就不能消停些吗,我刚睡着,又被您吵醒了”,他无奈道。
“嘿,是文质啊,倒是我打扰了”,老先生合上书本,回头笑道。
“刚才听到您说岁寒一事,我就醒了,前几年,先生你不是特意观察过吗?”那个叫文质的少年迷惑道。
“唉,你是不知道啊,我那年看着看着就那么睡着了”,老先生无奈道,“看了场空”。
少年顿时恍然,“怪不得当年您是被人给背回来的,唉,那冰天雪地的您也睡得着?”
“嘿嘿”,老先生笑了笑,然后又是拿起手中书,翻页,仔细的读了起来,倒是觉得这书中的美好。
少年一抚额头,摇了摇头,这位先生嗜书如命的习惯可是改不了啊,不过,读书人拿起放下的的最简单的事不就是书吗?老先生曾经教导过,这读书人,在太平盛世拿上书则著书立说安国利民,在乱世之中放下书则是那所谓的投笔从戎,说来容易,可真要做起来倒是挺难的。
这城西的地界也有座书塾,少年就想不通了,为什么那里的先生都说,咱们这些读书人读的是死书,要想把书读活则要花点时间精力,有人有言,“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话说的倒是吐露了大部分读书人的心声。
想着想着,他脑中就冒出两个字来,成圣?试想这古往今来,到底出现过多少读书的圣人?很难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作为读书人的那一小部分人若考虑这事倒也是人之常情,但终非是件好事。
少年想了想,突然便是有些不解了,“先生,我曾听城西那位先生说这灵修也曾有我们读书人一席之地,我常想这到底是为何?如今这灵修遍地,却不曾出现个文人的灵修,时代是变了吗?”
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了笑,“想那些干什么,这天地大的很,这北玄域很小啊,有机会自己走出去看看,毕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
少年缓缓点头,“这是要我将这圣贤书书读活?”
老人缓缓点了点头,旋即打开书,随便翻了几页,“有人在读世间这本大书,且是堪堪翻过一页,你还好,一点就通,倒是领先几页了”。
不一会,老先生声音渐朗,“子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少年对老人这些道理百听不厌,或许是从小就习惯了的原因吧,这“子曰子曰”之声在耳旁从未断绝。
老人不知疲倦的朗诵,少年蹲坐在一旁仔细听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入耳’。
“先生,您明明有大学问,为何不亲自教我,而是让我去城西的先生那里旁听呢”,少年莫名来了一句。
老人没有回答,依旧朗声的读着,“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少年挠了挠头,“算了吧,以后再也不问您了,总是说这句话”。
老人顿时哈哈大笑,“你看,我这便是‘屈人之兵’了”。
少年吐了吐舌头,撇过头去。
……
周轩一路走来倒是踩了几个大水洼,弄得全身都湿透了,这雨势太大,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离城门口还有些远啊”,他无奈道。
那肩头的白狐同样浑身湿漉漉的,听到这话顿时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谁叫你之前都待在那间小店里?如今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雨中乱走。
周轩明白它的意思,讪讪的笑了笑,“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就在这时,他腰间所别的黑色铁棍竟然自动飞出悬浮在他的面前,其上花纹明亮,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格外瞩目。
那棍尾端倒是指向一个方向。
周轩顿时愕然,“这……”。
白狐旋即朝他咧了咧嘴,示意他赶快顺着方向走去。
周轩回过神来,无奈道:“总是弄些怪事,算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白狐转了转眼珠子,眼皮渐渐耷拉下来,然后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睡去了。
……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先生,这个‘子’是谁啊”,少年倚着门昏昏沉沉的睡着,梦呓道。
老先生缓缓合上书本,摸了摸他的头,慈爱道:“是咱们儒家的圣人啊”。
他缓缓起身一手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沉吟道:“‘放鹿青山白云间,埋头青灯黄卷里,了无庙堂之高忧,亦无江湖之远虑。’”
“好诗啊,到时候也要去逍遥啰。”
城里的雨依然在下,但是其势却是稍渐柔和了起来,老人将少年抱回屋内,安置好他,关上了门,然后便是放好了经年翻阅的圣贤书,在靠窗的桌前同样睡去了,睡前便是一口气吹灭了那盏飘摇不定的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