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借此文，予以所谓的“大人“.』
争吵不休的声音越来越大，穿过了厚厚的木门，利剑一般的射向屋中的少年。他低着头，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眼前的二次函数，笔尖在纸上刷刷的划过，留下一道道略显凌乱的字迹。终于，随着声音愈加尖锐，浸在数学符号中的少年停下了笔，他进入了一个误区，走不出去。他用舌尖抵了抵后牙槽，大脑有些木，将函数图像混成了一片浆糊。门外的争执还没有结束，从门缝里挤进来，挑逗着少年迟钝的神经，他，无处可逃。
他想了想，疲惫不堪的神经好似抓住了一点什么，手中的笔尖略微迟疑的落在纸上。突然间，门外爆发了一声巨响，是什么东西打碎在地，骤然迸裂开了。少年被吓了一跳，笔尖大力滑过，将纸撕开一道口子，墨迹晕染开来，透过了下一页，玷污了洁白。看了看那片开在净地的黑色裂缝，张牙舞爪地在那里耀武扬威，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懦弱无能。他动了动酸涩的手腕，靠在椅背上。
“天杀的，老娘当初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一个死东西！”是更为尖锐的叫骂，好像要刺穿他的大脑，紧接着便是无止无休的扭打和漫骂。他抬头看着干净的天花板，黑羽般的睫毛颤了颤，一丝压抑与厌恶从布满倦意的脸上一闪而过，唇线越发紧抿，几近成为一条森白的线。许久，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小，结束了吗？吵累了啊。少年舔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竟是咧开嘴角低低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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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有一段岁月，以梦为马，行于路途。不恋名利，求一份安逸，获一份淡泊。”笔尖滑过最后一横，在句末完美的缀了一个圆圈。阳光被绿叶打碎，从枝丫里穿过，在纸上渲染出斑驳的光。少年棕色的瞳孔深处带着漠然，注视着他的作文，讥讽地勾起嘴角。“还有10分钟收卷，请未完成作文的同学尽快完成。”他无意识地转了转手中的笔，被阳光照着泛出明亮的金属光泽的笔套在空中优美掠过。他眯了眯眼，开始着手试卷的检查。
出了考场，少年刚要转身离开，耳边忽然响起的叫声让他硬生生地停住脚步。“张扬，张扬！等等我们！”他扭过头，是同班同学。
“嘿，这次考试真难啊。作文你写的怎么样？”小A笑嘻嘻的跑过来询问，一幅哥俩好的样子。一旁的C君呵呵一笑，继而撇撇嘴，阴阳怪气地插嘴:“你管人家干嘛？人家再不济不比你这个吊车尾的强？”
小A没听出C君的弦外之音，看看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的张扬，憨憨的挠挠头，说:“我这不羡慕张扬嘛，上次作文他的那句话让老师夸了好久。唉，就是那句`听说有人孤负黑夜，偏要点亮人间的月＇忒优美了……”
张扬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耐，却马上将阳光揉碎在一个灿烂的笑容里，“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小A愣了愣，还没从那个散发着金辉的笑容里回过神来，就看到张扬的背影，赶忙冲着他喊“下次有空来玩……”
张扬没有回头，向后挥挥手，在看不见的阴影里一瞬间冷了眼眸，嘴角却是又往上勾了勾。“呵，有人会带来光明？我怎么不知道。人心，可是和太阳一样不可直视。不过是应付考试罢了，还有人真信，天真。”如此想着，心里是愈发的嘲讽。
“张扬同学，能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答题卡送到教研组吗？”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是他的语文老师，安诺。略长的刘海遮住了张扬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晦暗不明。“安老师好，我这就去。”嗓音因带笑而有点甜馨，乖巧的点点头，接过了一沓厚厚的纸页。安诺看着眼前小兔一样的学生，情不自禁的揉揉他的头，压下了他头上翘起来的几根呆毛。
送完了答题卡，张扬回教室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教室里早已没有人了，他也并不在意。夕阳的暮光稀稀落落的撒在空气里，透过窗子照着寂静的走廊和考试过后凌乱的教室。他一步步走过，身后扬起了一片灰尘，带起了一阵风。
回到家，张扬掏出钥匙，轻轻打开了门。在看见沙发上抹着泪水呜呜哭的人的时候，他张了张嘴，缓缓叫了一声:“妈……”乍一听，女人抬起头，看着他两眼泪汪汪地说:“望楠，怎么办？你爸又丢下咱娘俩跑了……”张扬换鞋的手僵住了，停在空中。隔了几息，他若无其事地继续换鞋，安慰道：“没事，他会回来的。”女人又抽噎了两下，吸着鼻子说：“望楠，你要真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张扬的目光暗了暗，声音涩哑的说：“妈，我去写作业了。”话音落罢，未等女人回言，他就拎着书包走进房间。关上门口，他坐在椅子上，心里暗暗自嘲道：“是啊，为什么我不是一个男孩子呢？望楠望楠……也许是上辈子投胎走的太急了吧。”躺在椅子上，望着洁白无瑕的天花板，眸子里翻腾着黑色的雾气，门外的哭声渐渐弱了下来，他慢慢扬起唇，露出了极为阳光的笑。
他直起身，从抽屉的缝隙中抽出一本精致的合集。他用指腹温柔的抚过烫金的白色皮套，原本冷漠目光在接触到合集的那一刻骤然软化成水，将合集包裹，显得愈为温和。他抚摸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不紧不慢地显示着岁月的流逝，将流年的印痕刻画在合集上，收藏在照片般零碎而散乱的回忆中，描绘在他的心渊深处。他最后一次将指尖掠过纯洁的纹理，拂平了皮套上的褶皱，重新仔细的塞回抽屈角落的黑暗里，从始至终，张扬都没有打开过……
黑暗，无穷无尽地笼罩着他，如丝如缕，紧紧缠绕。一圈又一圈的将他困死在牢笼里，不可驱逐无法逃避。深深浅浅的阴霾里，破碎的玻璃在不远处闪烁着微弱无能的花，他抱着坏了的玩偶坐在背光的角落，任凭父母的吵骂声蚕食着心间仅存的希冀。世界涌动着层层叠叠的雾气，似悲似喜，心已荒芜。残风呼啸而过，刮过寸草不生的土地。他想逃离，是窒息的感觉。黑烟越收越紧，束缚着一切。冷气开始在心脏处漫延，大脑有些晕沉，目光迷离，神经却愈加刺痛，钝钝的磨着灵魂。无数的漫骂声从四周涌来，隐藏在黑雾中，肆无忌惮地在他耳边乱舞，如魔似魅。
他苍白着脸，带着忧郁走出，徒手撕开牢笼，一步一步。痛，是真痛，每挪动一点都像踏在刀尖上，雾气成针。痛，撕心裂肺，黑暗从心伤之处席卷而出，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又冲进伤口，肆意滚腾，没收吞噬着心渊深处微弱的光明。于是他宁可不动，驻在原地，寸步不前。
黑暗里升出枯手，拽着他拉进迷雾。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终于在被扯入烟霾深处之时醒过，大汗淋淋，脸色苍白不定。他坐在凌乱的床铺上愣神，隔了半晌才渐觉回神，发现双手早已将床单抓皱。几缕阳光从窗帘背后闪了进来，他不适的眯了眯眼，淡淡的笑了一声:天亮了啊……
“哎，望楠醒了，快坐下来吃早饭吧。都是你爱吃的呢！”沙哑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泛着深重的倦意。张扬扭过头，爬满红血丝的眼睛带着女人的慈祥一并映入眼帘，鬓间如霜的白发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很显然，女人一夜未眠。
“好……”张扬艰难的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声来，卷着撕心裂肺的心疼。
他该怎么办？她生他，养他，爱他，有错吗？当然没有！不过只是脾气暴躁罢了，不过只是做事冲动罢了，毕竟是世界先行一步弃了她啊，生话所迫，铸就了人扭曲的灵魂，难道还要去灭世吗？别开玩笑了好吗。这世界上这么多人都是这样，不停的在变，最后一点一点在生活的压迫中堙没了纯真。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弃她，骂她，伤她，唯独你不可以！张扬，她是把最后的温柔都倾泻在你这里了啊，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言语，那样的轻微，仿佛一不小心就会逝散在天际。
他叹息一声，终是扬起了明媚的笑靥，乖巧的拉开椅子，在女人满含期待的目光中轻抿一口甜羹。或许是心情的原因，玉米粒有硬有糊，说不上难以下咽，但味道实属不好。他在女人的疲惫的笑容里，慢悠悠地吃尽了碗里的甜羹，一勺一勺，如同女人的爱，生熟参半。
最后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向着一旁略显忐忑不安的女人露出了一抹混着晨曦的笑，轻声说道:“妈，很好吃。”未了，他歪歪头，又补充道:“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