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泡了一杯绿茶,径直走向书桌,向钟表望去,俨然12点整。
此时,仿佛一切都无所依靠,像是无常的幻觉一般,书桌上整齐地摆有几本书,在这最上边,还有半杯的绿茶,而我的眼神正在凝视它的沉淀。
父亲问我,为何静悄的房间内仍留有灯光,我说看会书再睡,劳累了一天的父亲也只好作罢,安静下来,不再去询问。
不一会便闻听到了“呼噜噜”的声音,想是父亲的气息与晚间的阴凉打了交道,互相问候,而粗鲁的父亲也只能是用“呼噜”来解决尴尬。
想到这,突然觉得可以写下,这有趣的一幕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听见,恰逢我有熬夜的行为。
不,那时我很烦,只是笑得比你们开朗。
有时我们就是强装开朗的抑郁症患者。
在世界徒步,难免磕磕碰碰。
小的时候,听爷爷说,月亮晚上不会睡觉,而太阳会,白天就调过来,换月亮休息。
此时想起,还觉得有趣,心中直念叨,月亮不睡我也不睡,月亮在等太阳,而我在等月亮。
此时的外边,风也不愿折腾了,只有平凉的一弯明月与纵横交错的路灯在这暗夜中窃窃私语,唯恐路人瞧听它们的故事。
这种景象,我见得,自然是觉得美妙,路灯之下,倚曲的光线散散地分布在灯杆左右,而月光又似天网一般,张开了范围,一个劲地笼住了卑微的路灯,莫知是月遇见了路灯,还是路灯遇见了月。
一个遥处宇宙天涯,一个近我于一尺窗边。
黑夜仍在持续,我也仍在守望。
觉得睡不了,只想随意地写点关于今晚的故事。
不愿迷迷糊糊地睡去,宁愿睡不着。
很不巧的是,漆黑一片的外边,不知不觉地传来了雷声,一下两下,不知响了多久,应是雨声与雷声合为一体,东南与西北皆为一声,月与路灯,我与世界,皆不动荡。
我既听得见手指敲击键盘的“咑咑”声,也知晓此时的春雨霹雳,可惜的是,熟睡的父亲无法拥享这种安逸的舒适,不可明悉昨天的故事,想着便渐地觉得自己拥簇如此美好的黑夜,只是山边水边已然是尽头,抬头仰观,俨然三点整!
众所周知,打字是会累的,当然我也绝不例外。
累极了,便不再去敲击这可怜惜惜的键盘,望向书架上似云如锦的书堆,我决定还是到其中游览一番为甚好。
想着想着,便抽出了《人间失格》,不知是我记得作者还是认识作者,不加思索,竟在脑中幻化出了太宰治。
我有太多的懵懂与无知。
于是渴望世界的救赎。
但是世界告诉我:“你必须在自己的故事里过得很好,才能在别人的故事里开朗向阳。”
自己都抛弃了自己,何必渴望别人的拯救呢?
无论何时,总要咬着牙说:“我还好。”
誓死不做陨落的流星!
会有一天,我们平凡得夺目,我们在自己的世界如花似锦。
善待自己。
不做悲观的小孩。
不做哀愁的落叶。
不语人间失格。
不道人间苦短。
我高一上学期那会儿,有个舍友姓钟。
大家都亲切地叫他老钟。
那会儿不是新冠病毒吗,我们因为这个,上了三个多月的网课。
都玩了三个月的手机了,舍友们都直呼学业荒废大半。
但是他们又很刻苦地在一个月时间内追了回来。
就像他们说的,疯狂地玩,认真地学。
男生宿舍的聊天内容无非是游戏跟女生。
游戏一般是王者荣耀。
女生一般是校花。
由于时间的拮据,让我们的对话变得支离破碎。
常常可以看到老钟和一群舍友围坐在一起,三两个人一直聊天到凌晨两三点。
他们不讲脏话。
他们说的都是文学。
他们说的都是故事。
每个都感人肺腑。
我们宿舍也时常吵架,但是没有人生气。
一句他妈的就可以解决一个纠纷。
好在他们不在乎对与错,他们知道自己是因为太无聊了才吵架。
每天能聊的越来越少,有时说不上几句话就辗转于食堂跟教室。
或许我们的归宿是在远方。
每天我们的故事基本上被老师囊括。
一个星期七天,六天的时间用来上课,一天用来考试。
高中生活果真不同凡响。
我不希望时间回到以前,只愿时间可以慢些离开,再慢些,像山间缓缓的小溪,如弥漫的云雾。
鬼知道这么一群朋友大学能不能还在一起。
鬼知道长大以后能不能有一个理由支撑着我们团聚。
恐怕那时,我们转头而去,有妻有子,一张毕业照压在箱底,和那捆有情话的教科书一起,和那本全宿舍看过的《斗罗大陆》一起。
沉沉浮浮,故事很美。
我在尽力为以后留念头,为流年添砖加瓦。
一位舍友说的:“为什么舍管阿姨要提前离开呢?因为我们的故事还很长,阿姨等不了我们,只有踽踽独行地离开,而我们是要肩并肩的,合伙把这个故事讲完讲好。”
有的人在我们的世界穿行,然而他们只是过客。
他们也会构成我们生命的故事,但是微不足道。
他们自身也不会记住我们,我们同样微乎其微。
夜深人静,我们宿舍常常有人不寐。
知己往昔,回忆行云流水。
因为有了对比,所以觉得年华似水。
越是悲观,越是惋惜。
其实我们都过得很好,无论那时还是今朝。
小时候,晚上七八点钟就揉着睡眼躺上了床。
现在,凌晨一二点也睡不着。
我一出生就看见了大海。
知道那蔚蓝的一片叫做海,却是在十岁。
第一次看海时,我在日记本里写:“蓝蓝的大海像天空。”
若无其事地在时间轨道漫步。
云端有梦是我朦胧的倒影。
父亲在成都创业失败后,几经辗转回到了三亚租房子继续创业。
2003年6月,我在三亚出生。
父亲为了照顾我和母亲,把成都的公司低价转让给了别人。
可以说是血本无归。
光景开始好起来是在2010年。
父亲撞住了好运,在股票市场大赚了一把。
父亲拿着微薄的本金来往于三亚与钦州之间。
有一段时间,父亲在钦州港当卸货工程师。
实际上就是工人。
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一个曾经满腔热血的少年,戴着一顶工程帽,指挥工人把叉车开来开去,货箱一个接着一个地滚进轮船,斜阳照在海岸上,水花四溅,父亲转身离去,白色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一路上,黄沙漫天。
父亲扛着泪水在与世事较劲。
他少时敢作敢为的志气尚未泯灭。
幸运的是,父亲在南宁的朋友找到了一个好项目。
据说是石油化工之类的。
于是,一夜之间,父亲和朋友飞到了新疆。
父亲的朋友毕业于中国石油大学,曾经在新疆工作过十年八年。
父亲说,放一百个心,这次绝对没有问题。
实际上,刚刚到新疆的第一天,父亲的公文包就不见了。
里面有身份证、银行卡、各种文件。
父亲说:“人生在世,难免会丢东西。”
在遥远的西北地区,没有身份证就无法回家,无法创办公司,无法进国企工作。
父亲在补办身份证期间干起了保安。
在一家偏远的砖厂。
因为那里不需要身份证。
在新疆的第五天,父亲的朋友声称家里有急事,要先回家一趟。
父亲对朋友说:“这家里的事可不能耽搁了,赶紧点回吧!”
一个月过去了,父亲身份证补好了,准备找朋友商量创业事宜,打电话给朋友,却一直都是空号……
谁知,在有难的时候伸出来的援助之手却比以往更加贪婪。
父亲凑的五十多万有去无回。
然而父亲却说:“他只是家里实实在在有不可告人的难言之隐罢了,或许他确实是比我更需要那笔钱。”
父亲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险恶,而是不愿让我厌恶这个世界。
我仔仔细细地看过父亲朋友的石大文凭,只有一堆自言自语的话,没有一个公章印,这是明显的骗子。
母亲问父亲是怎么认识那个朋友的。
父亲说,在一次旅行。
父亲就是那样子,很容易相信别人,也很容易重新来过。
有的人明明知道,却选择假装糊涂。
我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在于这个充满雾霭的世界被欺骗得越多就越是期待真诚。
期待的信念越强,就越是容易相信。
就像我们在学校,无论被骗了多少次,都会相信那句:“老师来了。”
父亲回到三亚后,创立了一家旅游管理公司。
随着海南岛经济特区的不断开放,父亲的公司开始走向正常运行。
父亲说,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只要我们内心有不垮的长城。
后来,我八岁那年,父亲带我到西安出差。
一下飞机,我就呕个不停。
那时,我以为是西安太过于恶心,不愿接待风尘仆仆的我。
西安是个非常古典的城市。
在那,永远可以看见历史的足迹。
来到西安的第二天,我忍不住寂寞,一出酒店大门,就疯狂地朝马路尽头跑去,两只小脚噔噔噔地一直跑,直到看不见城市的影子,找不到一个红绿灯,才停了下来。
我痴心地认为,就是在天涯海角父亲也能找到我的讯息。
我躺在石椅子上看白云。
专注地看一朵云,看它在天空化成绵羊,化成城堡,最后化成白色的海洋。
小时候的我把这个当做与天空最浪漫的约会。
父亲回到酒店后,很快就发现了我的顽皮举动。
他打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追啊追,几乎横跨了整个西安市区。
等他停下来时,夕阳已经笼住这座城市。
他说:“那时有了一丝的绝望,不过还有大把的希望。”
从头到尾他没有报警,只是一个人苦苦地寻找。
在离家出走的第二天,我被一个陌生的叔叔抱回了家。
那个叔叔对我说:“小弟,你是一个人来西安旅行的吗?”
我说,还有一个沙袋似的爸爸。
是的,这个爸爸就是个沙袋,并且一直在漏沙,他把足迹洒满去过的地方。
令我着实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陌生的叔叔,在我失踪的第三天,居然带我环游了整个西安。
在秦始皇陵,他向我讲述兵马俑的来历。
在大雁塔,他说,世事变化都有自己一定的方向,表面上世人用行动去影响历史,其实历史乾坤已定。
他说:“这座城市里的人是值得骄傲的,因为他们一直在见证历史的变化,无论多么的莫测,无论是多么的残酷。”
朝代的更替,战火的兴衰,文化的流传,就是这座城市的记忆。
我又开始不断地冥想了,既然城市有记忆,那么人的记忆又是什么呢?
人的记忆是海洋。
里边有深远的蔚蓝,有至咸的眼泪,有千奇百怪的万物,有漆黑的海沟,有清澈且滚滚的暗流,有深邃但喷涌的温泉,有平静且暗淡的火山。
父亲找遍了临潼区的每一个街道。
可惜没有偶遇同样在寻找他的我。
不过,好在那个叔叔把我送回了三亚。
他问我:“你家在哪?”
我说:“海边。”
他可能是发现了我那个上边有学校的名称与地址的书包。
因此,他把我送回了三亚的家。
路途上,他说,他是历史老师。
我想,历史老师是可以有很多故事的,他们知道从古到今的,从中到外的,从小到大的。
临别时,他在我的课本上写下一段话,嘱咐我,一个人偷偷地去看,一个人偷偷地去理解。
一个人偷偷地长大,一个人偷偷地踮起脚尖去看世界。
那段话是这样的:
“陌生的小孩,你好,就当是在有限的人生遇见你这个有趣的小孩,并且带着你在中国南北间游玩。你是我见过最天真却不可爱的孩子,脑子里边都是如海一般湛蓝的想法,从来不会在世界迷路,因为你有一颗如海的心,遍地是家,处处有记忆。”
他这段浅断文字让我彻底记住了西安。
不知不觉,我骨髓深处注入了西安的记忆,随身体年复一年地生长,逐渐茁壮。
其实他与我都是幸运的小人。
互相流浪在各自的世界。
他认识了我。
我也认识了他。
或许今后不再会面。
不过也无关紧要。
同样是在世界旅行。
父亲与我截然不同。
父亲不仅没有怪我,还笑着说:“你比我幸运得多。”
确实不可否认,有的人就是幸运。
最后,我想说一句。
世界风云莫测,遍天雾霾,要走的路越长,就越是需要可以与你流觞曲水,共赴苦海的好朋友。
如果实在没有,一个人反而更好,世界变得简简单单,心里的绿水青山会让雾霾灭迹,别人因你的有情,变得万般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