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万里无云，凉风阵阵，稀稀朗朗的星辰点缀着夜空，看完电影已至凌晨。
马路旁不时有车经过，带起一阵风。
时余半眯着眼看许年年，见她哈欠连天，眸色深了七八分，他率先出了声：“今天就先这样吧。”
欲眠困倦得眼皮都睁不开了，恨不得早点结束，连连应好。
冷风乍起，寒意袭人，不远处闪着车子细小的灯光，而后，一辆车稳稳停在了路旁。
车内很静，男人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动了动，外头的路灯折射，映着他的半张脸。榭星醉垂眸看向欲眠，眉目柔软，静静注视了好一会儿，终是没叫醒两个小朋友。
他脱掉大衣，轻轻盖在了欲眠身上。
长睫颤动，暗处的小男孩动了动手指，睁开了眼，本就漆黑的眸显得更为幽深。
下一瞬间，车外亮起了隐隐的火光。
榭星醉点了根烟。
夜更深了，约莫十分钟的功夫，榭星醉再度拉开车门，待在外边染的寒意都驱散了，才小心翼翼地抱起后座上熟睡的欲眠。
他没回头，话是对着另一小朋友说的，空旷的大街上，那嗓音清晰得很：
“知道你醒了。下车。”
李清犹豫片刻，抿唇下了车，眸里闪过一瞬间不知名的情绪，平生第一次有些恼，这么轻易就被人看穿。
屋外黑云压城，是下雨的前兆。
明明一整路都睡得很沉的欲眠，在被榭星醉抱到床上时，忽然呢喃了一句什么，听起来迷迷糊糊的。
榭星醉仔细一听，发现是——
“我作业还没写完欸。”
欲眠：“我要起来写作业的。”
看小家伙似乎真有要起身的打算，榭星醉哭笑不得，琥珀色的眸里满是纵容，他放轻了语气，带着哄：“星星乖，明天再写好不好？”
这样静谧的夜里，这般哄诱的语气，这么近的距离。
欲眠清醒了几分，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了点，抬眼便对上榭星醉似笑非笑的眼神。
“嗯？”
恰好窗外一道闪电劈过，那光极其亮眼，轰隆隆的雷声一下接一下，闪亮了半边天，也振得人头皮发麻，而下一秒，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看着榭星醉拉上窗帘，欲眠慢吞吞地眨眨眼，若有所思，那点睡意连带着消失殆尽，情绪忽然低落。
入了冬夜里更冷些，榭星醉站在床边，微不可见地拧了拧眉，正思考着要不要给欲眠加床被子。
抬眼，便看到小家伙似有些怏怏，毛茸茸的睡衣穿在她身上有些宽大，欲眠低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又有一道雷电闪过。
难道是怕打雷？
榭星醉叹了口气，眼角垂着，有些无可奈何，他微微走近了些，温和的嗓音响起：“怎么了？”
“没事……”一个很轻的声音回答道。
雨声渐大。
欲眠盯着窗外，像是在发呆，又或是想起了什么。须臾，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眼圈也渐渐红了。
榭星醉心口一紧。
“哥哥，我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天。”
是喃喃低语。
“我好讨厌下雨。
“我好想爸爸和外婆。
“可是他们都不要我了。
“以前有人说我太倒霉了，所以跟我挨得近的人也会变得很倒霉，我觉得她说的挺对的。
“我的确是，扫把星一样的存在。”
……
窗子上逐渐积起了薄薄的水汽，榭星醉看到欲眠湿漉漉的眼角，心里很慌，又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他拉过欲眠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在。”
想了很久，安静了很久。榭星醉语速很慢地开了口，“雨后会天晴，会有彩虹。外婆和叔叔没有不要星星，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你好好生活，为星星担心。”
“欲眠一点也不倒霉，也不是扫把星，是一个拥有很多很多好运的小朋友，而且每次我看到那个小朋友都会好开心好开心。”
欲眠渐渐湿了眼。
雷雨声很久都没再响起，倒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络绎不绝，衬得房间内更为寂静。
说了这么多，又被榭星醉安慰了一通，情绪倒是缓过来了，只是后知后觉有点难为情。
太丢脸了。
欲眠恨不得穿回二十分钟前，阻止自己一言不合就掉眼泪的弱智行为。
周围环境安静到欲眠觉得尴尬。
不过这也只是她觉得。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不知哪来的勇气，欲眠忽然抬眸，睫毛被卷得很长，她壮着胆问：“你能唱歌给我听吗？”
刚说完就后悔了，她又急忙补了一句，磕磕绊绊的，“我，我瞎说的。”
几乎是同时，榭星醉弯了弯唇：“当然可以。”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笑出声来。
“哦？”等欲眠笑够了，榭星醉才刻意压低嗓音，调侃道：“真的不要？”
“……”
他呼出的那些零零碎碎的气息就萦绕欲眠耳畔，欲眠被扰得心思不正，不出意外被勾了魂，莫名觉得这声音好苏。
欲眠回过神，耳尖还发着红，刚才坚持的立场立马就忘到了九霄云外，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不然还是要吧……”
男人舒展开眉眼，乐了。
良久，榭星醉缓缓启了唇，磁性温柔的声音飘荡在整个房间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
居然是首这么温柔的儿歌！
欲眠讶异片刻，温暖慢慢地将她包裹起来，耳畔传来榭星醉的歌声，有点低哑的，却又带着说不准的温柔性感，让人尽数臣服于这样的声音里。
歌曲节奏较缓慢，男人又是那样温柔，很能有安抚人的意味。像是在唱安眠曲，欲眠伴随着榭星醉的低声吟唱而沉沉睡去。
察觉到小家伙渐渐没了声音，榭星醉又放低了点音量，像是在轻声附耳。听到欲眠平稳的呼吸声时，他恰好唱到最后一句。
“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
最后一点余音消散开来，榭星醉眉眼间尽是温柔，他替欲眠掖好被子，注视着少女熟睡的脸庞，轻声说了一句：
“晚安，我的小星星。”
*
欲眠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醒来的时候脑袋还有点发晕，她费力睁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拉开窗帘。
是阴天，窗户上结成的那些小水滴顺着窗玻璃缓缓滑下，仿佛下一秒就将崩塌，可玻璃上的雾气未散，因此营造出一个别样的世界。
欲眠困意未消，做事全凭自己的感觉，她伸出手指，下意识在沾满水汽的窗户上写了点东西。
榭星醉。
她抿抿唇，又赶紧抹掉。
吃完饭，考虑到欲眠的作业还没怎么动，榭星醉没让她出去陪许年年，而是让她乖乖待在家里写作业。
“行吧，”欲眠坐在书桌前，自言自语道：“写作业就写作业。”
一刻钟后，她瘪起嘴，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长叹一声：“好难啊……”
“惨、绝、人、寰。”
榭星醉端着一杯牛奶进来，见小家伙萎靡不振的模样，拿起桌上的试卷看了会儿，他想了想才不确定地开口：“高中的数学题目？也许我能帮到你。”
太阳公公冒了头，又一刻钟过去，事情莫名其妙演变成两个人凑在一起讨论这万恶之源的数学题。
经过榭星醉的点拨，欲眠接下来做题简直如鱼得水，一张卷子的基础部分很快就搞定了。
只是…有道难题。
干净草稿纸用了不下两张，不同种方法用了不下三个，仍然解决不了。
欲眠苦着一张脸，恨不得把出题人凿出一个洞，略有些懊恼：“是不是我太笨了啊，所以哥哥你讲这么多遍我都听不懂。”
讲了将近半小时都没学会，榭星醉也不恼，温声说：“别着急。不会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讲得不够清楚，是我的错。我再想想怎么讲。”
欲眠怔了怔，心里暖洋洋的，突然觉得这阴雨天气也没有很糟糕。
榭星醉正想着这道题该如何讲得通俗易懂一点，抬头想叫小家伙，却猝不及防听见欲眠的那声发问：“你会觉得我很麻烦吗？”
第几次了。
这样小心翼翼地否定自己。
到底是有多自卑。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看着欲眠忐忑不安的眼神给予安抚，语气很坚定，“没有的事。”
欲眠是真的很怕自己影响到榭星醉。
毕竟寄人篱下，最害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
这样算来，她给榭星醉添了好多好多个麻烦，都数不清了。
欲眠从来没有遇到过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无条件的宠她、信任她、包容她。
他总是付出，且不索取回报。
——榭星醉你知道吗，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或许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榭星醉你知道吗，每次睡不着的时候我都会对星星诉说对你的爱意，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告诉过你。
——榭星醉你知道吗，其实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啦，是最喜欢哦，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欲眠垂下眼帘，咽下这些已经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的台词，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渴望与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