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梫冷睨着被打趴在地上不敢言语的男生,然后转过身对陶李说:“没事吧?”
陶李摇摇头、忽然瞪大双眼指着他身后惊叫道:“阮梫,小心!”
为时已晚,他还未回过头、脑袋忽然被玻璃啤酒瓶狠狠一击,酒瓶瞬间破裂、碎片溅了一地。那醉酒的男学生红着眼睛扬起酒瓶向他面门袭来、尖锐的玻璃断痕如利剑一般,他还不及反应、本能地抬起手臂抵挡,眼看那酒瓶就要砸来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被猛地一撞,然后耳边便响起“嘶拉”一声。
那一瞬间仿佛被无限放慢的长镜头,近在耳边的是她痛苦的呻吟声,他慌乱地转头看她,眼前是她紧紧蹙起的双眉,他便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忘记。
小面馆里响起许多女生的尖叫声,顿时哗然,那男生也没想到自己误伤了人、一时面如土色地瘫倒在地,老板娘心有余悸地报了警。小软被惊醒了,面对眼前的混乱吓得大哭起来。
“绵绵!你怎样了,快!快叫救护车!”景文沅揽住她的双肩,心急如焚。
阮梫一把推开他,抱着她便要向外冲,血从她的后颈淌下来、浸得白围巾都染成了红色。景文沅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拦在面前、胸膛剧烈地起伏:“快放下!你都不知道她到底伤得如何、有没有伤到脊椎,这种情况下你抱着她没头没脑地跑出去说不定会害死她!”
阮梫瞪着血红的眼睛站在原地、全身弥漫着煞气,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杨绵绵放在椅子上、轻轻揽着她的肩膀。她疼得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微微颤抖,后背上的伤口不住地向外渗着血。景文沅握紧双拳看着阮梫揽着她,危急关头他知道自己决不能与他争锋,不然只会误伤到绵绵。他想了想对阮梫说:“你照顾绵绵,今夜下雪,救护车也不知道会不会堵在路上,我出去看看。”
杨绵绵抬起头拉住景文沅:“教授……我没事,就是有点疼,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景文沅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不能疏忽大意,还是等专业医护人员来。”他坚持地走出去,一推开门和塑料帘子,冷风夹杂着小雪呼一声吹了进来。
学生们怕惹事,纷纷付了钱离开了,老板娘看着那个醉酒伤人的男学生、等着警察的到来,那男学生仰头对陶李哀求道:“求你帮帮我吧,别把我交给警察,我可能会被学校开除的!”陶李满脸歉意地看了看杨绵绵,转头看着那男生,任他百般求饶、只是静静地不做声。
阮梫捂着她的伤口、又不敢太用力,他低头看着她忍痛咬着嘴唇不愿呻吟出声的样子,心疼又气恼道:“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杨绵绵,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要救我,想让我现在就同意你带着小软离开,想让我承你的情是不是?”
她虚弱得皱着眉说:“我没这么想,说好了的约定我不会违约,我也没想要救你什么的,只是当时我在你旁边,本能而已。”
阮梫看着她苍白如纸却一脸倔强的样子说不出话来,小软小声哭着问:“妈妈,你是不是很痛?”
杨绵绵摇摇头:“没事的,小软别怕。”
过不一会儿,救护车便赶到了,比预想中快很多。几名医生护士将杨绵绵移放在担架上,阮梫跟着上了车,一抬头,景文沅正一脸焦躁担忧地注视着他们。雪天路滑,又赶上跨年,路上满是拥堵的车辆,还有一些车子竟然与急救车抢路。景文沅急得满头大汗,转身跳下车去,等他一身冰雪地重新上车,前面的路似乎顺畅了些,阮梫转头看了看景文沅、没有言语。
救护车开了一会儿,路又堵起来,景文沅刚要下车去,杨绵绵伏在担架上拉住他说:“教授,你别去,我又不是什么能要了命的重症,不用紧的。”
景文沅不由分说地跳下了车,阮梫看了看她,两人无言,只听见前面时不时响起汽车的鸣笛声。车子都已经开动起来了,却久久不见景文沅再上车,司机感慨地说:“前面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对你真是实心实意,大冷的天跑在前面开路、就怕再有车子和我们抢道。”
杨绵绵挣扎着要起身、被阮梫轻轻按回担架上,她焦急地对护士说:“快叫他上来吧,这太危险了!万一哪个司机————”她说到一半不敢再说下去,只怕不幸一语成谶。阮梫凝视着她慌乱的神情,不发一言。
救护车终于到了医院,阮梫跳下车、与景文沅两人相视一望,一起推着担架车将杨绵绵送进急诊。大门合上,走廊里寂静无声,阮梫站在急诊室门前、忽然低声问:“你们要结婚的事,是她先提出来的?”
景文沅转身凝视,半晌开口道:“是谁先提出来的有什么分别?重要的是我们都是真心想要和彼此共度一生。”
他冷哼一声:“你对他当然是真心,否则我当年也不必费尽心机地让她离开你,但她如今对你还一如既往?我看,未必吧?”
景文沅淡然自若:“断痕可以弥补,只要她在我身边,我们总可以回到从前。她对你并非有感情,只因为你是小软的父亲,她才不得已和你存在些牵连。”
“哦?”阮梫玩味地冷笑,忽然慢慢走向景文沅、停在他面前压低声音说:“景大教授,你真的这样以为么?不如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他顿了顿,然后一字一字缓缓说:“小软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景文沅愣在原地,如遭雷击,抬眸紧紧盯着阮梫说:“你说什么!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的!小软不是你的你女儿?那你为什么————”他猛然醒悟过来,一把揪住阮梫的衣领低吼:“你卑鄙!你一直都在利用绵绵和小软,这么多年过去,你竟然还不愿罢手!我还以为你这次是真心对待她们母女,原来不过是为了阮家的财产,你别想否认!”
阮梫好整以暇地看着景文沅笑笑:“我为什么要否认?就算没有小软,阮家的一切也都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只是小软能讨得老头子开心的话,或许老头子心一软、一毛钱也不留给你那该死的姑姑和表哥呢?景家能借助阮家繁荣起来,我也同样能击垮它,一砖一瓦都不留下。”
景文沅仿佛看一个怪物般地看着他、摇头道:“我原本以为你除了仇恨,心里还有些美好的东西,看来是我高估你了。阮梫,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告诉表哥和姑父?你告诉我这些话究竟有什么目的?”
阮梫鄙夷地看着他笑笑:“我只是想看看你们之间的‘真心’有多真而已,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吧?除了你、我,或许她还曾有过另外一段故事?景大教授,你会不会很好奇,她一直对你隐瞒了些什么?”
景文沅面色苍白地倒退一步,脑中不停浮现出每次她对他的欲言又止、每次问起她含混过关的过去,她离开阮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一年多,那一年,她又去了哪里?他忍不住捏起拳头,狠狠盯着阮梫低声吼着:“你这个禽兽!枉费小软一直把你当亲生父亲看待,枉费绵绵对你的同情!我一定会告诉她你的阴谋,我一定会戳穿的假面!”
阮梫毫不在意地笑笑:“你尽管去告诉她,到时候她知道你已经得知小软并非我的女儿而无法面对你的话,景教授,恐怕你为婚礼准备的一切又要毁于一旦了。假如小软知道我不是她爸爸的话,一定会很伤心吧?到时候不知道那傻女人又要如何自处呢?”
景文沅攥紧拳头、刚要挥向他,身后忽然传来小软的叫声。“爸爸!”阮梫看着他得意一笑,转身走向小软、从陶李怀中将她抱过来,亲着小软的小脸蛋柔声问:“小软吓坏了吧?冷不冷?”
小软仍在低低地抽泣,一见他,一路上憋着的眼泪又掉下来、伸出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说:“爸爸,妈妈呢?小软要找妈妈!”
他轻轻拍着小软的背,斜睨了一眼景文沅,“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在给妈妈治病,治好了妈妈就不疼了,到时候爸爸再带小软找妈妈,好不好?”
陶李焦急地攥着手喃喃道:“都是因为我学姐才会受伤的,希望只是轻伤才好,可千万别有事!”她一脸歉意地看向小软泪眼汪汪、一脸疲倦的样子,忽然“呀”了一声,指着阮梫的脑袋说:“你也受伤了!这里,都流血了!快找医生看看吧!”
阮梫摸了摸后脑,手指上粘了些粘稠的血,“不要紧,回去让私人医生清理一下就没事了,你千万不要自责、遇到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
陶李咬着唇点点头、握着双手不住祈祷,阮梫故意忽视景文沅时时盯着他的目光、静静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仰头望着头顶的红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