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压机和打磨机第一次实验的产品,是一套欧洲风格的“板甲”。
制作板甲有哪些需要注意的技术细节许识并不清楚,只是根据记忆中电影里的样子大概画了个草图,但唐福是军旅出身,李继宣常年带兵打仗,一眼就看出这个铠甲可以大幅降低重量的同时提升防御力,瞬间两眼放光,无视许识的存在开始叽里呱啦讨论起来——毕竟如果许识没穿越的话,欧洲发明板甲的时候大宋已经灭亡一百多年了。
板甲送回京中时引起了朝中很大的震动,赵恒甚至以视察火器坊建设为由带朝中一众官员前来走访了一番,见整个建设如火如荼有条不紊,十分开心,当场对李继宣和唐福大肆表扬,赏了不少金银绢匹,可不出意外的……没许识什么事儿,半个字儿都没提。
李沆也来了,笑呵呵地拍拍许识的肩膀:“不错!当年你在老夫家纵火,被发配保州充军后又炸了杨将军大营,老夫就知你不简单,如今看来,当年果然没看走眼!”
许识没敢接这个带着些调侃的玩笑,赶紧恭敬答道:“李相公言重了,当年若非相公指点,晚生如今怕是要在京中碌碌无为混日子了……”
嘿!这小子会说话……李沆转头面向赵恒:“官家,臣与这许家小郎两年前便已相识,官家不妨先行,臣与他叙些旧。”
赵恒赞许地看了李沆一眼,点头道:“李相自去便是……”说完带着一众朝臣向州府而去。
待赵恒一行走远了,许识才开口:“自保州一别已是近两年,还未曾恭贺李相升迁之喜,不知相公近来一切可还好?”
李沆抚须笑道:“一切都好,你呢?你和公主都还好?”
我去,不是吧?这事儿李沆都知道了?京中还有谁不知道的?
“呃……一切都好。”许识有些扭捏:“这事儿……官家都跟您说了?”
“哈哈哈……官家近日对你那思维导图很是喜欢,整日琢磨,又将你与公主都留在澶州,若这还看不出来,老夫这为官半生练就的眼睛,怕是该挖掉喽……”
说着,李沆话锋一转,收起笑意,严肃地说道:“可朝中毕竟大多不知此事,两年来你屡屡制作新奇物件,已引起朝中一些人的警觉……官家此番未封赏于你,意在希望你稍微低调一些。”
“这……晚生不过一届工匠,深耕制作之术本就是职责所在,为何会如此?”这个许识倒是确实没想到,自己不过小小一参事,又没入朝为官,警惕个蛋啊?
“令尊生前官居六品,为官风评甚佳,又遇意外,你以蒙荫官入朝并不违制,加之你所制之物在军中发挥了极大作用,前些日子朝廷出兵蜀中平反,据老夫所闻,在透城弩面前,叛军城防形同虚设,官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此等功劳,以及你在保州所制的其它火器,足以证明才学,入朝定能受重用,可你又无人引荐,不属任何一方派系,对一些人而言是个不小的威胁。”
“可是……晚生天天忙于生产制造,他们又能如何警惕?莫非还能说晚生功高震主不成?”
对于这些复杂的政治斗争许识当真是一窍不通,码农只管闷头写代码就行,唯一要斗智斗勇的人只有产品经理,可也从来没听说过哪个程序员因为代码写得好被产品经理视作威胁的啊!
李沆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今御史奏你的罪名并不算少,主要集中在目无尊长、行事鲁莽、风流成性以及……私通辽人。”
这几个罪名让许识直接目瞪口呆,在李沆的解释下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无尊长——在侍郎家纵火,去保州后明明只是个小工匠,却跟管事唐福勾肩搭背。
行事鲁莽——炸杨廷朗的大营。
风流成性——在大庭广众下亲公主,不过还好,他们不知道那是公主,要是知道了那就是下犯上的死罪。
私通辽人——这个很难解释,被抓走的,又好端端回来了,放哪都是个妥妥的“内奸”
曾经许识对这些谣言一直都是旁观者的态度,反正清者自清,几个重要的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成?可听完李沆的这番话,瞬间理解了后世网络上那些被谣言伤害的人,义愤填膺,果然造谣的就该打!从源头打!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到孙子辈都抬不起头来的那种打!
这样的情况不止许识,李继宣也没好到哪儿去,赵恒私下跟李继宣聊了一阵,于是赵霖鸾就“失业”了,交流了一下才知道,李继宣其实还要更惨些——不久前因为有些难民女子暂时没事干,李继宣便招了几个入府衙安排做一些扫洒厨事之类,有一个女子见他为了难民们忙得脚不沾地,十分感动,便主动照顾起他的日常起居,一来二去生出了些感情,征得夫人同意后便纳作妾室。
于是李继宣就被扣上了诸如什么贪赃枉法啦,搞“潜规则”啦,伤风败俗啦,让女人出谋划策啦一类的帽子,总之要不是一路亲眼所见,光听这些有鼻子有眼的传言,许识都差点以为李继宣就是个“淫贼”。
这些谣言赵恒李沆这些高层肯定没人会相信,但既然传闻出来了,该注意还是得注意点,赵恒回京之后,许识就不再研究新技术,每天在工地上游手好闲到处溜达。
除了让溪儿继续每天送饭,赵霖鸾也不来了,窝在州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切等自己的小院子建好了再说。
这个状态把唐福都给整懵了,本来跟一个长得挺标致的小娘子看对眼了感情颇好,准备待自己的宅子建好就去府衙提亲,听说许识和李继宣被御史一顿猛参之后吓得够呛,只能过一阵子再说,好在那小娘子也通情达理,表示愿意等。
朝廷将板甲的生产成本和实战效用进行了一次综合评估,决定将板甲作为主力战甲开始进行生产,本来生产战甲这种事情跟澶州火器坊并没什么太大关系,但为了支持火器坊的建设,将一部分产能划分到了澶州,这样一来,灾民的安置费用、生产板甲及其它火器的费用以及火器坊的建设经费三项合一,再加上蜀中平叛有了透城弩的加入,比预计的进度快了不是一星半点,行军费用大幅降低,澶州火器坊从计划建设开始不过短短三四个月,已经实现了基本盈亏平衡。
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待马铃薯种植个两茬以后,粮食也将可以基本摆脱对朝廷的依赖,到那时,澶州火器坊将成为大宋一个极其重要的兵工厂。
当然了,这些和现在的许识没太大关系,毕竟奉旨低调,于是乎火器坊的人们惊奇地发现,那个一直在一线忙碌事事亲力亲为还经常提出很多天马行空点子的参事,自打官家来了一趟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顶多露个面跟大家打个招呼,剩下的时间要么在田埂边跟人拉家常,要么在河边钓鱼,要么就在小院子里对盖房子的工人们指手划脚,或者干脆直接在“办公室”里呼呼大睡……
不过即便如此,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赵恒看着案上的奏折,扶额摇头,憋得很痛苦才没破口大骂——有个奏折说许识因为没有被封赏而自暴自弃自甘堕落,可见胸无点墨毫无城府气量极小难堪大用。
另一个折子换了个角度,说许识不过是倚仗些奇技淫巧造了些小物件得些表扬,便无心深造恃宠而骄,整日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甚至连什么“飞扬跋扈”“有辱斯文”之类的词都出来了,总之最终的观点是一样的——难堪大用。
最终赵恒苦于不知道“杠精”这个精辟的形容词,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一阵,叹了口气,从“许识淘气三千问”里摘抄了几个问题,诸如为何两个橘子同时落地之类的作为回应,想去吧,想明白了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