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诗缘
秋天写诗,写秋天的诗,秋天写秋天的诗——题记自幼爱诗写诗,亦不曾有大作献于世人,甚是惭愧。
然而,触景生情,诗言志和诗歌抒怀的那种欲望,却充盈了我的整个生活。在我的人生旅程中,无论从事什么工作,我都会忙里偷闲,把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感觉到的人和事,搬进文字,拧在诗里。尤其是在这个读诗的人远比不上写诗的人多的年代,享受作品分娩的快感。
在我的诗作里,在秋天写的诗、或写秋天的诗、或在秋天写秋天的诗的确不少。在这些作品中有写秋天收获的、有写秋叶落红的、有写秋高气爽的、有写仲秋团圆的、有写秋风凄惨的……在诗歌的创作过程中,大多是时感而发,写完便完,不再刻意重复同一题材。不过唯有一次例外,那便是因为一位台胞老太太的故事。那位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其姓名的台胞老太太的美丽而又悲伤的故事。她那美丽而又悲伤的故事,启迪了我的创作灵感、激发了我的创作热情,酿就了一部诗的连续剧。
回想当年的创作过程,仍是记忆犹新,难以释怀。
一、在秋天写的诗
一九八六年的秋天,我曾经写过一首短诗,叫做《期待的风采》:
自从把你从这弯弯的小河送走
涓涓的流水便成了我的唯一
还有这岸柳浓浓
祝福着你的归来
……
苦涩的河水浸白了我期待的鬓发
尘世的风沙吹皱了我期待的脸颊
期待默默的期待
期待着你的归来
假如还有那么一天你突然归来
或许我已不在
请你去那岸柳裙下
她会给你一片一片被雨打湿的风采
这首诗发表在1987年《未来》杂志第4期。当时,《未来》杂志社的主编是著名的青年诗人梁辛先生。在一次文艺座谈会上,我见到了他。没想到,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便是:“小陈啊,你的‘那位’期待的风采真美啊!”我说:“梁老师,谢谢您的指教。诗中的‘那位’不是我的,不过倒是真有此人,不是很美,而是很悲!”
于是,我便将那首诗的创作背景讲给他听。
一九八六年初秋,我率领公司施工队,进驻化工部太康化肥厂,在那里承担防腐工程施工任务。在厂区的南墙外,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当地老乡叫它“亲亲”河。
河的两岸,垂柳依依,秋风吹来,枝条婆娑起舞,在夕阳的照耀下,倒映水底,简直就是一副天然的水彩画。每到傍晚,我和朋友们就会到“亲亲”河边去散步,在闲谈笑语中消除劳累一天的倦意。每当夜幕降临,游人渐去,我们总会看到一位面容憔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老太太,仍然伫立河边,久久不愿离去。她总是站在那棵歪脖子柳树下,眺望远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就那么站着,日复一日……从她那呆滞的目光里、和额头“刻制”的皱纹中,我们不难发现,在她的内心世界一定充满了无限的忧伤。
后来,从当地的一位朋友那里得知,老太太的丈夫,在解放前夕,跟随国民党军队逃离了大陆,去了台湾。临走的那天晚上,她丈夫偷偷来到村里,向她告别。两人分别的地方就是小河边的那棵歪脖柳树下。丈夫一走,杳无音信,她也一生未嫁,亦未曾生下一男一女……起初,她到小河边的歪脖子柳树下面,不是不说话的,说的什么话,大家听不懂,听得懂的只有两个字“亲亲”。时间长了,乡亲们便把这条原本没有名字的小河,叫做“亲亲”河。
听了朋友的讲述,我当时就激动地对他说:“这岂止是一条‘亲亲’河呀,这简直是一条‘期待’河!老太太用一生来期待海峡对岸她的亲人啊!”
当晚,在秋天的蛙鸣声中,伴着灯光,我便写下了那首看似与秋天无关的诗——《期待的风采》。那时候,台湾和大陆关系仍处在紧张状态,我便将老太太对爱情的坚守和执着,隐藏诗中,来歌颂她那美丽而又悲伤的爱情故事。
诗人梁辛,在听了我的创作过程后,无不激动地说:“小陈啊,两岸的关系随着历史的进程,一定会缓解的,台湾也一定会回到祖国的怀中!两岸同胞会有相聚的那一天,让我们和老太太共同期待吧!”
当年的秋天,我带着对“亲亲”河的依恋,带着“亲亲”
河边伫立着的老太太的牵挂,踏上了开往武汉的列车……
二、写秋天的诗
一九九九夏天,化肥厂的一位老友,专程到武汉来看我。
多年不见,甚是高兴。闲聊之余,谈到当年“亲亲”河边老太太的故事。朋友告诉我,老太太在我们撤离化肥厂的那一个秋天就去世了。临终前,老太太只说了一句话:“如果有来生,我还等他!”老太太去世后,乡亲们按照当地风俗,用荞麦皮捏了一个“麸人”,当做她那未知生死的丈夫,进行了合葬,祈祷他们在阴间团聚。
当我从朋友那里得知老太太辞世的消息,我的内心惆怅极了。夜深人静,久久未能入眠,老太太的最终遗言,仍然在我的耳边回荡!我不禁再一次对老太太的一生充满了尊敬、怜悯和悲伤……武汉的夏天本来多浮躁,可是就在这浮躁的夏日里,老太太伫立“亲亲”河边执着的身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老太太一生的遗憾,却被我十多年前那首《期待的风采》所言中:“假如还有那么一天//或许我已不在//请你去那岸柳裙下//她会给你一片一片被雨打湿的风采”。带着老太太的遗憾和憧憬,我心情沉重地拿起了那支沉甸甸的笔,写下了一首“外婆”的诗。
《家乡的秋天》:
小时候看着画面上的那一个小岛
担心海水涨潮把它淹没了
在一个葡萄藤架里装着的那一个秋天
悄悄地把这个心事告诉外婆
外婆弯下驼背拾起一枚间黄间绿的葡萄叶
凝视东南方算是对我的回答
渐渐长大一个阴雨绵绵的秋天
葡萄架下的灵棚里
大人们用荞麦皮精心制作了一个“麸人”
当我究起原因母亲偷偷地告诉我
那“麸人”是用来充当远在海那边的外公
朦胧中我醒悟了外婆手中的那枚
苍老的葡萄叶
又是一个充满希望的秋天
千里迢迢赶回乡下
在外婆枝剪过的葡萄藤架里
捡起一枚手掌一样间黄间绿的葡萄叶
寄给海的那边叶片上再次写道:
外公你何时能回来看看家乡的秋天
当我写完这首诗时,我的双眼充满了泪水,我的内心对战争充满了憎恨!
战争,让我们本是一家人的两岸同胞骨肉相离!
战争,让我们本是同根、同祖、同源的两岸兄弟不能相聚!
战争,摧毁了多少幸福的家庭!
战争,制造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
……
掩卷而思,历史已然过去,两岸关系正在朝着和平健康的道路前进。这是两岸同胞的共同愿景,也是历史的必然。
当这首充满我的泪水的诗歌,在2003年《文苑》杂志第3期上发表后。诗人梁辛在电话里告诉我,前不久,他在一次接待“台湾同胞寻根问祖”文化交流活动中,从台湾友人那里得知,我诗中的“外公”早在五三年就在台北病故了……放下电话,我竟然一脸茫然,无所适从,尽管电话那端已经挂机,我还是对着电话说:“梁老师,我的那首诗权作对‘外公’的悼词吧!”
三、在秋天写秋天的诗
掩卷而思,历史已然过去,两岸关系正在朝着和平健康的道路前进。这是两岸同胞的共同愿景,也是历史的必然。
当这首充满我的泪水的诗歌,在2003年《文苑》杂志第3期上发表后。诗人梁辛在电话里告诉我,前不久,他在一次接待“台湾同胞寻根问祖”文化交流活动中,从台湾友人那里得知,我诗中的“外公”早在五三年就在台北病故了……放下电话,我竟然一脸茫然,无所适从,尽管电话那端已经挂机,我还是对着电话说:“梁老师,我的那首诗权作对‘外公’的悼词吧!”
三、在秋天写秋天的诗
二〇〇四年的仲秋,我有幸参加河南省委统战部组织的“港澳中小型企业考察团”,赴香港、澳门进行考察交流。
当我扬眉吐气地踏上香港这块土地时,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在香港的日子里,除了到处感受这座城市的繁华之外,更有一种心酸的滋味,涌在我的心头。香港虽然早已回归祖国,可是,历史带给两岸同胞的创伤,却永远痛在两岸人民的心里。月光下,秋风里,在维多利亚港湾的潮声中,我不禁想起“亲亲”河边伫立的那位老太太,她老人家在地下是否同亲人团聚了?我的这种牵挂,再次让我不由自主地拿起那支沉重的笔。在香港的仲秋之夜,写下了一组在秋天写秋天的诗《秋天月光下的香港》:
秋天月光下的香港
小时候的一个秋天
在一个月儿最圆的夜晚
奶奶含泪向我诉说香港
说它就是泊在南海边上的一艘大坞船
风里来浪里去
没有航线没有终点
还说爷爷就是这艘船上的一名老水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慢慢长大没有了奶奶月光下的故事
我总会一路风尘赶回乡下
在奶奶枝剪过的紫荆花园里
珍藏一缕秋风独自品尝
那一年一度涩涩的月光
香港我来了并且选择在秋天
在这个亦是月儿最圆的夜晚
不知怎样开口诉说奶奶的心愿
还有爷爷这位老水手是否安然抵达了彼岸
月下老人啊你又该怎样禅释
这百年沧桑的维多利亚港湾……
秋天月光下的香港
紫荆花儿已含羞初绽
奶奶的嘱托似春更像秋
让我这只来自北方的大雁
月光下北望故乡
在仲秋南海的潮声中倾诉无尽的怀念
忙
月光洗白了大街小巷
七彩流溢人人都在忙
一如家乡秋日的田埂上
喜气洋洋的每一张脸
一朵朵紫荆花儿竞相绽放
匆匆
人流匆匆如同腕上那只没有倦意的手表
不停不息匆匆如潮
月光下晚风里
我不忍打破这静谧的喧嚣
踏碎了维多利亚港湾银河的微笑
夜吻紫荆花
海神的一个百年老梦
终被这千回百转的潮声唤醒
朦朦胧胧之中海水冲淡了一切
睁眼一瞧一切变换了模样
惟有这满目的月色
依旧夜吻紫荆花香
这组诗由四首小诗组成。第一首的创作灵感就来自于“亲亲”河边老太太执着守望的故事,这首诗表面上在写香港的秋天,实际上是匿写台湾的秋天。其他三首为时感而发。后来,我把这组诗寄给了全国《人民政协报》,2006年9月28日《人民政协报》只刊发了后三首。我不禁有点惋惜,甚至有些遗憾,这种遗憾并不是因为第一首诗未发表,而是发自内心的对那位在“亲亲”河边守望的老太太的一种歉疚,因为那首诗的创作灵感就来源于她。
于是,我便将这首诗连同其它二十三首诗寄给了《新乡日报》,以期了却我的心愿。2009年3月18日《新乡日报》开辟专版如数刊登。当我接到刊用通知时,如释重负,身心一阵轻松。我想,这也算是对她老人家的一种交待吧!
大河东去,逝者如斯。老太太走了,她的丈夫也走了,他们都带着胸中的悲愤和牵挂永远地走了。他们走进了历史,也走进了未来。历史的恩怨和战争带给两岸同胞的伤痛,将会在“时间”——这条激越的长河中,在两岸人民的共同努力下,得到稀释、抚慰和弥合。
现在的海峡两岸,今非昔比。两岸早已实现了“三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