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礼毕,便开始凝神运息,行使周身灵力,剑势亦随之而起。
两派弟子皆是目不转睛,屏息以待,毕竟两派近百年未曾有过门下弟子正式的比试,这第一场无论哪方获胜对本派而言都是一粒定心丸。
闭目一瞬,却见梁禹先发制人,脚踩奇异路数,残影滞留身后,剑随人动,欺身压至,刺向韩镇。后者看似云淡风轻,然利剑未到,便已竖剑在手,四两拨千斤,回旋自身化解这第一剑。随之回身横扫,剑气疏狂,梁禹以剑指地,纵身而上,躲过反手,倏然倒转而下,剑气凝于剑尖,借下坠之势,再起第二波攻势。
韩镇印法瞬成,灵力溢散四方,却又瞬息聚于剑上,只见其下盘稳固,似想正面接上俯冲而下的剑招。片刻未待,双剑相触,剑气四冲,却难分伯仲,韩镇虽身处下位,却未被压制分毫,竟纹丝未动。只见一赤一金两个剑气形成的巨大屏罩包裹两人,久未消散,直如两人磅礴灵力内息,正争锋相对。
对弈数刻,见相较难分结果,梁禹又是借势撤力,向后腾飞数丈之外。韩镇却未趁此刻出剑逼其破绽,依然站立原地。梁禹脚踏虚空,回旋上升,只听一声招式响起:“地剑六式!”
韩镇似知此招利害,亦是挥舞起剑,然其动作却在短短呼吸间,尤极快转为极慢,到最后竟幻化成三人在舞剑,三人剑势不一,或攻或守,但成方圆,不外踏半步。到最后,亦是听闻一声:“三相归一!”
场下众弟子或惊叹,或羡慕,或欣赏。风清宸三人更是看得目不暇接,忘乎所以,不想只是几个呼吸照面,二人已行招至此,如此精彩,实在看得过瘾。
却听见诸葛怀忽然说道:“地剑六式?那该是无常的成名之技罢,这梁家小子倒也是尽得真传,只是这么快就用上了,看来是要认真起来了。”
西限长老亦是附声道:“天剑无相,飘逸轻灵,地剑无常,鬼魅高远,人剑无我,正反绵延,昆吾三剑,各有厉害。这地剑六式,每一式都不走寻常路数,皆由左手出剑,逆行灵力,逆使剑招,是以越是熟识之人对决,越易败于此招。瞬息六式齐出,若是单人对上,不可小觑,”
“这么说,师兄不是危险?”箫盖等人不知何时亦是一旁应和道,“想不到还有这等古怪剑招。”
诸葛怀淡然道:“也别小看你韩镇师兄了,三相归一是你西限长老的拿手绝技,长处在于以守为攻,未必落得下乘。”
“镇儿二十年前便已将此招修得圆满,只是许久未曾见他用过此式了。”
而比试另一头,易凌天亦是感慨道:“三相归一,西限的老招了,这么看,他与梁禹的确身世太过相似。”
无常抚须含笑:“好个一身三相,一式三化。这防守之功恐怕无人可近得其身,观其步伐,运势亦是修得上境,比起小禹,也是不遑多让了。”
易凌天又道:“这两孩子心性一致,到如今在剑道修习上倒是一攻一守,截然不同,甚是有趣。”
“或许正如当年南韩北梁,最后背道而行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梁禹一声喝道,身形瞬如鬼魅,瞬息便已到韩镇跟前。左手运剑,反使剑招,一击未成,瞬息又复现空中,只是这次却又不是方才所立方位。剑招越来越快,身形也越来越多,只见数个赤白身影如电光火石,分击韩镇方圆天地。到最后竟是幻化六身,每个肉身都仿若真实存在,分立六方,似乎从未出过手,但是清晰可见韩镇四周不时有剑气四溢,铿锵之音,那是宝剑激烈相斥之势才有的景象。
而韩镇那方,三相亦是不紧不慢,未移动半步,每次剑招即来一瞬,总有一相恰好立于梁禹剑前,看似不经意一横一接,却是都将剑势化作为无。旁人望去,只道韩镇正凝神舞剑,却又何知这闲庭信步间挡拆化解无数剑招,然而最奇特莫过于韩镇每次化招之后,下一身相皆会反击一次,而破绽正是梁禹被破招一瞬。是以梁禹虽看似千剑齐出,但每一剑被挡下后,若是撤身不及时,皆是败走边缘。
如此行招数百,二人方才渐渐停下剑势,到最后双方都停下剑招,又分立两侧。
风清宸呆若木鸡,半晌才惊道:“真是神仙打架,完全看不清动作剑招,只能凭那周遭四散剑气看到对招之象,实在是...”
沐灵之亦是赞叹之情外露:“果然是两派最为优秀的弟子之一,如此剑势,我恐怕未及别人十分之一。”说道此处,本就不服输的她却又忽然陷入一丝羡慕无奈当中。
两派稍年轻的后起弟子皆是兴致昂然,凝神观战,生怕眨眼之间错过精彩招式。
“看来还是难分胜负。”诸葛怀语气平缓,听不出一丝波澜,“这一守一攻斗的倒也精彩,无愧两派之风。”
“招式内劲都已比过,不知接下来欲比试什么。”西限接道。
却见韩镇忽然剑意全消,镇渊亦回复平凡姿态,不再似仙剑模样。他缓缓开口道:“我们如今皆是为各自师门而战,方才过招数百也难分胜负,你我实力应该都明了几分,我想再斗下去,千招亦是同样结局。此战虽为仙神试,但我们也曾是南韩北梁,我倒忽然有个想法,眼下最适合我们不过了,正好也给几十年前那最后一战一个结果。”
梁禹听闻此语,又怎能不知其中之意,当即也剑意全无,笑道:“我倒忘了,这的确是我们最好的比试方式,一如那少年之时,只是不知这数十年来,你可像那时一般每日勤加练习?”
“哈哈哈哈...”韩镇少有的意气风发,仰天长笑,“我虽为伏龙弟子,但亦从未忘记,我是韩镇!”言罢,竟是先手起势,执剑而出。
“好个韩镇!”梁禹亦是豪气顿生,飞身而去,“我亦从未忘记,我是梁禹!”
二人家传宝剑应声而碰,又是你来我往,难分伯仲。
“谷主,他们这是?”箫盖见两人似与方才有异,遂是问道。
诸葛怀沉默片刻,开口道:“似乎是韩家剑法,两人看来都在使用家传绝学进行比试,倒也尽得他们心意了,如此或许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对决,你说呢,西限长老。”
“呵呵,老夫亦是此番感想。他们这数十年来都已融入各自门派修行,却未曾忘却本源,每日坚持精进,无一日荒废,着实可贵。如今以门派之别难分胜负,竟想到如此纯以家传剑法招式对决,正是再适合不过了。”
而在另一边,易凌天亦是感慨声起:“没想到最后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分出胜负,倒也是圆了他们一个夙愿了,妙哉妙哉。”
无常细细观品,却是忽而有些许惊异,接道:“若老夫所观无误,他二人剑招,似有相融之象,难道二人幼时十数年的切磋,再加之这几十年间远离尘世的顿悟苦修,如今一战,竟似无意间把韩梁两家绝学合二为一,可自成一套,当真是机缘巧合,命数无常,想那韩梁两家先祖亦不会想到有此一日,当年背道相残,如今最后的传人似乎又是殊途同归,令人唏嘘。”
话甫落,却见韩镇抓住一丝破绽,直刺梁禹右肩,后者横剑挡之,韩镇又假意撤剑,却是就势翻飞,旋转剑身,挑起禹虹,梁禹手中宝剑随之震飞,待到回身站立,镇渊已在眼前,胜负已分。
“我到底还是输了,你果然还是胜我一筹。”
“只是过去的你输了,现在你我还未分胜负,这也是给过去的我们一个交待。今日韩梁两家宿世恩怨也烟消云散,往后我们尽管走自己的道便是,无需再为前尘往事所累。”
“嗯,我明白。”梁禹目光灼灼,虽败却尤是欢喜。
韩镇目视不语,微微一笑,却不是因为赢得这第一场比试,而是挡在心头数十年的一道坎,如今他似乎终于可以迈过去了。
二人拜别下场,无论胜负,场下众师兄弟皆是鼓舞赞赏,倒是颇具大家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