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东海之上,三道黑影急速向东飞驰,其间数次风清宸灵力不支,幸得古尘所助,才能不间歇御剑如此长久。
月色已然淡去,星光点点挂在天穹,四周只有海水翻腾汹涌之声,目力所及之处,除了黑色还是黑色。风清宸不免疑惑,茫茫东海,又是暗夜时分,掌门如何笃定往此处前行便能到达?可他纵是心头不解,亦不会出口相问,虽入门只数月时日,然得见掌门出手数次,已是心中神仙似的人物,自然不敢妄加揣测。
正思索间,古麟真忽然开口道:“快到了。”
风清宸极目望去,黑暗中陡然现出一丝光芒,那是太阳?
“是旭日东升,难道我们已到天涯海角了么?”
晨曦一旦开启它的光芒,每分每秒皆会涨大一分,尤其在这无边东海之上,仿佛天神降临般,格外炫目。
古麟真又道:“你们仔细看前面。”
风清宸专注望去,却惊觉眼前升浮的旭日之前,竟有似真似幻的影像在波动。随着距离的接近,那幻影越发清晰,竟是一颗看不到顶的硕大树躯,渐渐显现出来,仿若水月幻影,晨曦穿过其间,依然耀眼。
此刻古尘也终于得见神物,亦是惊道:“那便是神木扶桑?!”
古麟真道:“正是,你们二人随我来。”
待到彼岸旭日完全浮出海面,古麟真这才领着二人来到树根附近,此刻神木虽已近在眼前,二人仍觉看不真切,总觉有股未知之物隔在中间,是以到底神木离自己多远亦是难以确言。
却见古麟真自怀中取出一物,似乎有所意图。
风清宸一眼便认出掌门所执之物:“是神曲玉?掌门...难道这玉也是...”
古麟真回应间术法已成,如同那日在浮世塔外一般手法,他感应片刻,忽的飞身而出,丢下一句:”随我来!”
二人跟随而去,转瞬之间,三人悉数穿过一道似乎是结界的东西,这才得见内里真容。
仿佛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头顶是浩瀚苍穹,深邃幽黑,无数星辰遍布其间,那星辰之下只有一颗巨大的超乎眼界的神树,合围不止数千里,其根蔓延到视野所见之内的所有区域,却仍看不到头。举目极望,树冠不知所在何处,只有和混沌星辰融为一体的无尽黑暗。那神木树根附近的土地金色异常,散发着淡淡光晕,方圆数里,再往外却是星辰之地。神木仿佛此方天地唯一之物,孤独却永恒,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风清宸默默看着眼前一切,纵然已见过万世神塔崩塌眼前,上古神龙降临天际,如今见到眼前神境之象,仍是无比震撼,又忽觉人世之渺小,与真正天地造化之物相比不可同语。古尘此刻亦是同等震撼,虽是修道多年,大风大浪经历不在少数,可眼前景象直达心底,镇人心魄,让人不敢大气喘出,四周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古麟真望向身侧二人,知其俱是内心翻涌,是以等候片刻,待他们平复心态后,便道:“随我来,不要落在金色土地上。”
二人闻言颔首,跟随古麟真徐徐降落,待到接近那金色土地数尺之间便停住。刚进入界地,不知何处飘来一声女子之音,亦真亦幻:“是你...?我就知道你还会再来的。”
“谁?!”风清宸喊道。四周却是空无一人,似是从虚空之中传来的异世之音。
古麟真上前一步:“是女灵么?”
话音未落,虚空之中,乍现一缕异样光芒。风古二人对视一眼,皆是有些困惑,想不到神境之内,除了我等三人,竟还有女子声音。不过转瞬,一名容颜清丽的出尘女子自那光芒之中凭空而出,其身漂浮半空。
“是我。”那女子睁开双眼,绿宝石般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古麟真,又缓缓说道,“自那日你离开神境,已过去一千年了。”
“一千年?!”风清宸有些难以置信,他望向古麟真,询道:“掌门...这是何由?”
古麟真摇头道:“百年前我曾到此一历,但绝非有千年光阴。”他抬头望向满目星辰,复又说道:“难道这神境之内的时空与人间有异,人间一天,神境十日,百年人间,千年神境。”
女灵听闻,亦是应道:“我不知人间何种历法,但自你离去之日,三足金乌已往返神境数十万次,女娲大神曾言于我,金乌往返人间一次便是一日周天,如此算来,你我已千年未见了。此境非六界之域,时空与人间有异也并非不可能。”
“女娲大神?”古尘惊道,“你说你与女娲有关?掌门,她究竟是何人?”
古麟真道:“她乃神后女娲所造树灵,与这扶桑神木同根同源,是神木的守护者。”
女灵默默点头,接着说道:“女娲大神以神木枝干为灵骨,息壤为肉身,造我成人,我的使命便是守护这神木,若有异常,便已这神木为桥,通达神界,告知女娲大神。我在此地多久,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是有一日,忽然感觉不到女娲大神的灵息了,到今时今日,亦再未有感,不知神尊现在何处,是否安然。”
古尘应道:“女娲大神于人间而言,是创世古神,后世于她,只有零星亘古传说,再无人见其真身。如此说来,你可算是上古神灵,掌门,你领我和风师弟前来此地,莫非是为了见女灵?”
古麟真摇头道:“非也。女灵,随我们一道再往神木中枢去吧。”
女灵点头默许,飞身而上。风古二人亦跟随其后。
飞升之时,古麟真又问起:“你二人可知除了我,还有谁来过此地么?”
风古二人皆是摇头不语。
“这扶桑神境,百年前我初次进入,却发觉还有两人曾来过此处。一位是我们灵桑的创派祖师神武真君,另一位便是第三代掌门灵尘子。二位祖师皆已证道飞升,不过当年亦曾留下数笔真言在这神木之上,以我灵桑秘法方可一窥真迹。”
身前女灵却是忽然回首道:“你说那二人么,已是颇为久远之事了。虽然上次与你相遇未曾言语此事,不过亦有感你和他们很像,想来亦有匪浅关系,如今看来,皆是一脉相承,难怪如此相似。”
“二位祖师皆已证道,仍留下启示于我等后人弟子,与他们相比,我如今仍是做不了什么,千年传承,却似未有分寸进步,实在愧对祖师。”
女灵垂帘摇头道:“能进入此境的绝非凡士,你已是人间绝顶人物,又何必妄自菲薄。况且以我眼力观之,如今的你与他二人相比,已是有过之无不及了,这一千年,你在人间,领悟的更深了。”
古麟真闭目不答,似有淡淡叹息,不再多言。御空而上,不多时脚下那片金色神土已渐渐模糊,只有一圈似点光晕,想来升空已有千丈有余。仰首观之,有淡红神叶渐渐浮现,循着树躯而上,星辰天穹也慢慢被满目神木枝叶所覆盖遮蔽。
又过片刻,三人终于来到树冠底部,落在最近一处枝干之上。
“你二人仔细观看周遭神叶,看是否有异。”
风古二人依命行事,走近一观。发现神叶竟非实体,远看与寻常枝叶一般,近观之下,却像是一团团的无名赤火,有如枫叶霞光,无形无体。如此观察数刻,风清宸却突感异处,分支远端数个赤叶聚集之处,渐有火种消逝之感,光芒黯淡,渐渐熄灭,似是凋零之象。他与古尘相视一眼,颔首以对,知对方亦有察觉,便回返落地。
风清宸俯身拜道:“掌门,难道扶桑神木正在...”
古麟真知二人已有定论,点头应道:“不错。神木渐失真元,与那日你在望神石桑影神树之感相似,似是被束缚禁锢。它乃造化之物,本可汲取六界灵气,反哺六界,往复循环,生生不息,千秋万世,应亦无恙。可如今却日渐式微,如此下去,恐怕人间危矣。千年以前,祖师爷奇遇至此,便知晓神木有难,留下谶言,你们且看。”
语罢,古麟真捏指念诀,脚下神木枝干,竟有一个个金色字印,浮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