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宴兮已经从一棵仙草化为了人形,但这其中的典故却还不为人知——
一千年前,那时候宴兮已经是天界百草园内修炼成型的仙草,后来去了天界的图文阁当差,因为描画精巧,便在图文阁当了个画师,每日里奉命描绘收录天界岛屿的风貌。
某一日里,宴兮听说,一座如同琉璃荧光的殿宇在百花川流高高筑起,那是天帝和王母赐给一位从忘川来的女子的宫宇。
宴兮看着眼前的青空碧谷,又收眼落笔,款款渲色。搁笔挽袖之时,画纸上几只青鸟衔尾,如泣如诉,黛玉般的仙境。
宴兮不禁好奇,那霁华宫真如天界盛传的那般美不胜收吗?若是与眼前的幽幽仙境相比,哪一个更胜一筹呢?
宴兮不过只是这般想了一下,她只是个小仙,哪里有机会去看一眼霁华宫的模样。
想罢,宴兮便收起画卷放入藤篓之中,风光一处已落入画中,便要回图文阁交上差事。
却不想缘分就此而来。
霁华宫初落成,那位从忘川而来的女子便谢绝了众仙家纷至沓来的拜礼,除了每日打理霁华,便是趁着不忙的时候,独自一人寻到了天界的图文阁览书。
图文阁清幽空旷,雅致的屏风隔挡在每一张前后左右的书案之间,书案旁设立文房四宝,窗外是流动的云朵。图文阁中有书,也有画,还有琴与棋,仙人们可在图文阁中找了书看,自己带书来看的也有,有时候还能碰上来了兴致弹奏一曲的仙家,或是闲棋对弈。
但却不常见图文阁里的画师,只见那些画一卷卷地挂在图文阁的四空,无一都是精妙绝伦,天界各处的风貌临摹在每一张画卷之上,让看了的仙家胜入仙界,流连忘返。
霁华宫主百鸣珂悄然而至图文阁,也暗自欣赏着这一幅幅仙境之作。
百鸣珂每一次来图文阁,便会看见图文阁中又新添了画卷,这一次,是一幅青鸟衔尾而过的青空碧谷。
“这般的才情,会是怎样的仙人?”百鸣珂心中暗暗想道。
百鸣珂穿过几扇屏风,无意间在一张书案前看到一位捧着书卷的湖蓝色衣裙的女子,她低着头,抿着轻唇,目光在字书上缓缓流动,窗外偶有风,发丝轻拂,远远看去沉静若水。
百鸣珂仿佛觉得她就是画师,走到她的身前,轻拍了一下女子的肩膀。
女子抬起双眸,波光粼粼,宴兮与百鸣珂四目相视。
“你是画师?”百鸣珂眼底清莹。
宴兮轻点头,“你是?”
百鸣珂得到了确认,再次欣喜问道:“图文阁的画儿都是你画的?”
宴兮再次轻点头。
“那你愿不愿意来我霁华宫里当差,绘下我霁华宫的景色,和万千花草精灵生长期的模样。”百鸣珂说道。
宴兮看着面前仙姿非常,修为和灵力都在她之上的女子惶恐说道:“敢问上仙可是霁华宫主?”
百鸣珂淡笑着回道:“正是。”
“小仙参见霁华宫主。”宴兮紧张地行礼。
“你愿不愿意?”百鸣珂扶起宴兮。
“只是小仙仙根尚浅,仙阶远远不能够跟在上仙身边当差。”宴兮担忧不安地说道。
百鸣珂抬手拂过宴兮的额间,说道:“原来你是百草园内五百年修为的泽兰仙草,这无碍,从此你便在霁华修炼仙阶,待你升了仙阶,你便是我霁华里的仙草了。”
“多谢霁华宫主。”宴兮闪动的眼眸凝视着百鸣珂。
宴兮与百鸣珂之缘,便是由这一眼而起。
霁华宫的天畔穿梭了五彩斑斓的星河,花草精灵遍地生长,不真切的好似昙花梦境。
宴兮眼中映入的霁华真的就如同天界盛传的那般美不胜收。
霁华原生长了一树树的樱,后来百鸣珂问她,她偏爱什么花?
宴兮答道:“白梨花。”
自此,霁华宫前有了一树白梨花,纯净如雪,宴兮便常常在树下作画。
百鸣珂与宴兮从琴棋书画聊到灵力修阶,她们从相遇到知己知彼。
宴兮也目睹了百鸣珂是怎样爱上那个人,怎样一步一步,坠落昙花梦境。
天界的上古上神轩牙与天界霁华宫主百鸣珂一见钟情。
长音殿里,轩牙为百鸣珂解下遮眼的长带,百鸣珂睁开眼,看着风铃轻碰,铃声回响在空荡长殿。
“你便是这的主人了。”轩牙看着百鸣珂的眼睛说道。
风声缠绵,铃声清脆,轩牙紧紧地握住百鸣珂的手,踏着风铃一声声的清响,在长长的廊间嬉笑奔跑。
长幡飘荡,轻纱垂地,长音殿里余长音。
彩云流转,露珠凝结,仙雾在霁华宫里升起,宴兮备好茶具,将干茶花叶挑拣。
百鸣珂在百花川流的花草叶瓣上收取清澈的露水炼茶。
一颗圆碌碌的剔透露珠从仙草叶瓣滑落,百鸣珂施法接住,百鸣珂将露珠即将融入竹筒之中时,露珠抖动异常。
“竟是有灵气的露珠。”百鸣珂笑道。
宴兮上前瞧道:“是呀,只是修为不足,尚成不了人形。”
百鸣珂点头,随即施法幻化,灵力翻转之间,这颗露珠渐渐变成了一个蹲着的绿色衣裳的女子。
女子胆怯地抬起头来,看到百鸣珂,害羞地行礼道:“小仙多谢宫主。”
百鸣珂笑着打量着绿衣女子,拉起绿衣女子的手转了两圈,对宴兮说道:“你看她多漂亮,就像瑶池仙子。”
宴兮也笑道:“清清浅浅曳生姿,莹莹碌碌盼生辉。”
百鸣珂点点头,对绿衣女子说道:“我叫你瑶清好不好?”
绿衣女子圆溜溜的眼睛瞪大,欢喜地碎碎念:“瑶……瑶清,瑶清!”
“瑶清。”宴兮也喊道。
“日后你便跟着宴兮仙子修炼吧。”百鸣珂对瑶清说道。
瑶清看着宴兮,又看看百鸣珂,“多谢宫主,多谢宴兮仙子。”
“今日你有口福,赶上了霁华宫里的早茶。”百鸣珂对瑶清说着,将盛着露水的竹筒递给了宴兮,宴兮便将露水注入茶壶,施法烹煮,随之放入挑拣好的干茶花叶。
“早茶?”瑶清好奇地看着宴兮烹茶。
百鸣珂牵过瑶清的手坐到茶案前,为她烫杯舀茶,说道:“这茶可增添灵力。”
瑶清端起茶杯,似有甜甜的蜜在嘴里化开。
百鸣珂也为宴兮舀茶,放下茶匙,说道:“日后霁华宫里的早茶,便唤作瑶清茶吧。”
“啊?”瑶清将茶一饮而尽,唇齿停留在茶杯壁愣住。
宴兮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心中了然,淡笑。
瑶清的加入,让本就生趣盎然的霁华宫更加欢快,她虽然灵力最弱,却是霁华最会唱曲的仙子。
一日宴兮在梨花树下弹琴,瑶清应和唱曲,一弹一唱,百鸣珂不禁入了迷。
百鸣珂发觉,原来好朋友就像水,渐渐渗透在彼此的生命里,不可或缺。
“此音只应霁华有。”百鸣珂赞叹道。
瑶清吐吐舌头,挽住百鸣珂说道:“鸣珂是在夸我还是在夸宴兮呢?”
百鸣珂与宴兮皆笑了起来。
宴兮说道:“我不与你争,鸣珂那是在夸你。”
百鸣珂说道:“你们二人各有所长,总是给我惊喜。”
瑶清忽然想到什么,说道:“我听凤兮姑姑说,鸣珂喜欢跳舞,不如加入我们!”
宴兮也说道:“我来应和你。”
百鸣珂淡笑着,说道:“那便来罢。”
百鸣珂接过一瓣飘落的梨花,手垂下之时,随着灵力转身,落下的梨花随着百鸣珂的抬袂而升起,犹如白雪纷扬。
这一幕,也映入了宴兮和瑶清的眼中,宴兮随着百鸣珂的舞步而弹奏,瑶清也缓缓唱着曲,她们之中有着某种默契,所以也有着某种相似,她们懂得彼此,因此而纯粹。
但这样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亦是因为轩牙。
百鸣珂慧根极高,很快从上仙进阶为了上神,却无人知道,进阶如此之快是因为她暗自修炼了禁书《宥宓心经》。
修炼《宥宓心经》可使修炼者在短期内修为大增,但若修炼者无法掌控这股强大的灵力,便会走火入魔。
霁华宫禁室内,一株株的白色的曼珠罗华渐变成红色的曼珠沙华。
百鸣珂感受到体内有一股四处游走的强大灵力,她看到自己的白色的裙角正在渐变成红色。
“怎么会……”百鸣珂捂住胸口。
刺痛直击心脉,百鸣珂吐出心头血,目光晕眩。
视线再清晰之时,百鸣珂的额间,已浮上了彼岸花,原本白色的纱裙已是红的醒目。
百鸣珂变幻出霁光剑,撑着剑柄起身,一剑破开了禁室的玄门。
此时的她,意识已经不由自己做主了。
霁华宫内有生气的精灵感受到了百鸣珂身上一股可怕的强大灵力,纷纷窜逃躲避。
此时宴兮正在水泽闭关修炼,瑶清也化作露珠原型,栖息在宴兮的叶瓣之上,她们谁也不会想到,霁华正在遭遇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
霁华五彩斑斓的星河渐渐被黑暗笼罩,尖利的兽鸣响彻霁华宫,一场屠杀霁华万千花草精灵的序幕就此展开。
金色的大兽吞噬着霁华宫来不及逃跑的精灵,凤兮姑姑闻变而来,惊愕得向后退了几步。
“金矜兽?!”凤兮姑姑怎么也不敢相信。
金矜兽乃是沉睡的天界神兽,原本就一直被天界禁锢在百花福地,金矜兽靠百花的灵养而存活,百花也靠金矜兽的兽灵庇佑,得以快速修炼化形。
在霁华宫筑起以后,百鸣珂便一直悉心守护着禁锢金矜兽的幽灵墉,凤兮姑姑怎么也不敢相信,金矜兽会从幽灵墉中放出来,金矜兽毕竟是兽,必定是受了某种刺激才会发狂大作。
凤兮姑姑飞上前去,想要尽力施法控制住金矜兽,金矜兽猛然怒吼,暴风将凤兮姑姑冲击到另一旁。
凤兮姑姑在模糊的视线之中,看到霁华宫主百鸣珂一身红衣,手持霁光剑走了出来,而后凤兮姑姑便没了意识。
而在水泽闭关修炼的宴兮也感受到了一种连根拔起的摧毁,水泽的灵气逐渐消散,栖息在宴兮叶瓣上的瑶清也似乎在被蒸发。
瑶清恐慌不已,宴兮拼命施法保住瑶清,却看到了走火入魔的百鸣珂持霁光剑,划过水泽。
一道刺眼的灵光向宴兮打过来,瑶清跌落叶瓣消散不见,宴兮也随着这股强大的灵光陷入一片无边的混沌。
自此天界盛传,霁华宫主百鸣珂魔怔那日,不知何故失心了般,将霁华宫正在闭关修养的千年仙草宴兮连根除去打入了一个荒芜之地,仙露瑶清因此受到牵连。
瑶清本就与宴兮相依相存,原型宿在仙草宴兮的叶瓣上,如今一下子无了归宿,落地即化为了三分游丝七分水汽。
荒芜之地寸草不生,唯独宴兮一棵泽兰仙草囚禁于此,却也奄奄一息。
霁华大乱,水泽蒸发,百鸣珂致命一剑,瑶清便也不复存活了。
仙草宴兮在荒芜之地为此独自伤心好久,她靠着自身的修为在毒烈干涸的荒芜之地撑过了好一段日子,好在遇见了受命于天帝前往人间捉拿金矜兽的云逸将军。
云逸捉拿金矜兽时,中了金矜兽的迷幻之术,便进了荒芜之地。不曾想,在这里救了宴兮。
“泽兰草?”云逸施法解除宴兮的禁锢,助宴兮化为了人形。
云逸抱着奄奄一息的宴兮,施法解咒,逃出了荒芜之地。
宴兮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宫里,宫里的布置像是天界的宫宇的陈列,但却是一种别致的清淡。
宴兮打开宫门,没走两步就跌在地上,脚步声走近,有人将她扶了起来。
宴兮抬眼看向扶她起身的人,男子沉静的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你现在灵力全失,不要随便走动。”云逸开口说道。
声音像水一般的沁入心底。
宴兮打量着男子一身将军的装束,这里的布置又是天宫,便想起了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云逸将军。
“多谢云逸将军救我。”宴兮说道。
云逸看着宴兮,说道:“若我没有猜错,你便是霁华宫的宴兮仙子。霁华宫的变乱,你可知?”
宴兮眼里含着泪水,想起她最后看到的那一幕,她也能猜到几分。
“霁华宫主百鸣珂因修炼禁书《宥宓心经》而导致走火入魔,不小心推翻了她守护了五百年的幽灵墉,放出了沉睡五百年的金矜兽,致使金矜兽受伤,逃至人间。而百鸣珂触犯天条已被天帝禁闭在霁华宫。”
云逸将所知道的事情完整的告诉了宴兮。
宴兮闻言,心痛不已。
“可是鸣珂为什么要修炼禁术呢?”
云逸说道:“古往今来,修炼禁术的神仙不计其数,或许他们都是想捷足先登,位列上神。却殊不知,修炼之路,从来就走不得捷径。”
宴兮摇摇头,“不,鸣珂不会为了位列上神拼了自己的性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上神,是他!”
宴兮想起了轩牙,那个可以让百鸣珂拼了自己性命的上神。
“你说谁?”云逸看着宴兮如彻然的眼眸。
宴兮没有回答云逸,只是问道:“我能见鸣珂一面吗?”
云逸叹道:“绝无可能。况且你现在灵力全失,维持不了多久的人形,若你还想要活,我就助你重新修炼。”
宴兮暗暗下了决心,于是跪地说道:“还请将军助我,从此我便跟着将军,报答将军的大恩大德。”
“好。”云逸看着宴兮,只一个字。
百年间,云逸说到便做到了,助宴兮重新修炼,宴兮也在天将府一日日地守着百鸣珂的消息。
宴兮为了立功,也随云逸将军同去人间辑拿金矜兽,几经艰难,金矜兽最终被云逸将军用离魂索困住带回了天庭。
在随云逸面见天帝王母之时,宴兮终于有机会为百鸣珂求情。
只是,百鸣珂还是要被关上五百年的期限,才能消抵犯下的过错。
在等待百鸣珂被天界释放的时间里,宴兮曾去过长音殿找过轩牙,却被拒之殿外。但那日霁华大乱的真相,宴兮还是知道了。
因为天界的凌月公主也来到了长音殿。
“你居然没死?”凌月看到宴兮时,还是出乎意料的。
“不知凌月公主此话何意?”宴兮反问道。
“那日百鸣珂走火入魔,我也是在场的。”凌月笑道。
宴兮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凌月。
“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究竟为了什么?”
凌月看着长音殿,说道:“是为了他。”
宴兮也顺着凌月的眼神看向长音殿,愤然地说道:“我早应该料到的!他对鸣珂周全的情意竟是这般虚伪!”
凌月冷笑道:“都怪百鸣珂太天真,他想要的不过是百鸣珂真身上的一颗彼岸心罢了。”
是啊,上古上神乃是无心的神族,一颗彼岸心,便能渡天劫。
宴兮浑身颤抖,凉意从脚底涌上心口,宴兮看着凌月和眼前的长音殿,想起百鸣珂视凌月如姊妹,待轩牙何其珍重的画面,便无比发凉。
“那你们好自珍重。”
宴兮离开以后,凌月却也被从长音殿出来的长音仙侍回绝了。
“公主也请回吧,主上一概也不见的。”
凌月自嘲笑道:“他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好受些吗?”
宴兮为了能救活瑶清,在天地间一点点的收集有灵气的露珠,在与云逸一同捉回金矜兽后,宴兮便去天南山观音大士那里,请求观音大士为瑶清续命。
观音大士赠了几句真言:“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观音大士随之又赠了净瓶。
宴兮想着:看来瑶清的命数只有靠这净瓶重新修炼。
宴兮便带着净瓶去了云之间,那里是天地精华灵气集聚之地。
宴兮将瑶清的三魂七魄收入净瓶里,将净瓶用法力隐匿在了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