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天将府里,宴兮来向云逸辞别,却不知道为何,徘徊在宫阶前。
这么久的相伴相随,宴兮也知道云逸对她相比旁人有许多的不同,但她不敢知道那些不同是否出自于真心。
宴兮还是走了上前,廊亭里,风带过垂柳,云逸正在作画,每一笔,都显得有些局促小心。
云逸听见了宴兮走来的声音,搁下笔,看向宴兮,“你来了。”
宴兮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便停在了那里。
“怎么不过来?”云逸轻声说道。
“我……”宴兮踌躇。
“你一定好奇,我平日习武,怎么今日作起画来了。”云逸说道。
云逸似乎故意忽略宴兮的欲言又止,云淡风轻地闲谈起来。
“或是习武累了?”宴兮问道。
“倒也不是。”云逸看向桌上的丹青,画上的女子眉目清秀,正是与宴兮一模一样的远山眉。
宴兮从前教云逸作画时,告诉云逸,她爱画远山眉,因为有山水明净的韵味。
“从前你教我作画,总是嫌我笨拙,我想你要走了,亲手作一副画送给你,也是学画的人对教画的人的一点谢意。”云逸说道。
宴兮红了眼,又不敢上前,此时风吹起画角,她瞥见了自己的眉眼,虽然只见边角,却也知有多么细腻。
“我要走了。”
“这画……”云逸还未说完。
“不用了。”宴兮先说道。
“将军待我情深意重,宴兮不敢再劳将军费心。”
云逸垂下眼帘,他知道,她是知道了他的心意,却退缩了。
“宴兮告退。”
宴兮赶紧转身,生怕他开口再说些什么,那她便更不知如何是好。
廊亭的风不止,一人坐在画旁,一人迎风离去。
(霁华宫)
自打百鸣珂离开后,宴兮便开始接手这霁华宫中的诸多事务。
凤兮姑姑在霁华大乱后便在凤族养伤,如今霁华宫主释放,霁华宫重新修葺,宴兮也从凤族请回了凤兮姑姑当家。
霁华宫因动荡元气大伤,但百鸣珂在离去前便已将霁华宫的景象大致修复,如今有了凤兮姑姑,花草精灵们的修炼更是井井有条。
百鸣珂辞去霁华宫主的位置,霁华宫的主位便空缺了出来,因为宴兮跟随云逸从人间收服金矜兽立下了大功,所以天帝和王母正式传旨到霁华宫,册封宴兮为新的霁华宫主。
但一宫主位皆要历劫,只有历劫后才正式举行册封大典。
宴兮想:鸣珂才去人间,她便要下凡渡劫,看来都是天意,让她与鸣珂重逢。
想到这里,宴兮想起了瑶清,她将瑶清藏匿于云之间已久,若是真像观音大士所说的有缘便可再见,那她这次再去云之间,便能知道瑶清是生是死了。
想罢,宴兮便走出霁华宫,施法前去云之间。
来到云之间,宴兮施法变幻,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自打从观音大士那里求来净瓶,日子这么久了,瑶清也该重修人形才是,为什么这里没有一丝生气?”
“难道瑶清没能渡过劫难……”宴兮不安地想着,“不对,为何我连净瓶也感知不到了。”
宴兮心里疑惑,便施法重现云记忆,白云变幻,光影透明,开始重现发生在云之间的记忆——
“你是谁?”瑶清看着有些不怀好意的女人,警惕地问道。
“我乃王母之女,堂堂的凌月公主。”凌月公主骄傲地说道。
“本想着那个老女人害了自己的朋友,也该一蹶不振,自断经脉吧,没想到她倒是厚脸皮活到了现在。”
瑶清听着心里一阵怒火,说道:“你给我闭嘴!你说,你来这里有何居心?”
凌月公主笑了笑,说道:“很简单,杀了你,百鸣珂越是伤心,我越是高兴。”
宴兮紧张地看着云记忆里的画面,她没想到凌月竟然找到了云之间。
画面里瑶清坠落云之间,宴兮失声大喊:“瑶清小心!”
画面之中,瑶清被净瓶接住,净瓶继而化作人形,将瑶清稳妥地抱落在安全的地方。
宴兮这才放下心来,虽然知道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记忆,但当她看到凌月袭击瑶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失声而喊瑶清的名字。
“暮云?”宴兮看着净瓶化作的人形若有所思,难不成这净瓶也是个可化人形的灵物?
画面中——
“哦,对了!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虽清净却不像天宫啊?这里的东西我在天宫都没见过呢。”瑶清问暮云。
暮云咳了咳,“哈哈!傻丫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里是云之间,算是仙界与人间的过渡处,也是通往人间的必经之地!”
“那……现在我离人间只有一步之遥?”瑶清眨吧着水灵灵的眼睛问道。
不等暮云作答,瑶清便兴奋地说道:“人间一定很好玩!”
话罢,便提着裙摆向前跑去。
“哎哎,我可不是来玩的啊!”暮云朝着那个雀跃的倩影喊道。
“你来都来了,陪我玩一回又怎么了?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有本事追得上我的话,再把我抓回去!”
宴兮看到这里已经稍稍松了口气,原来这顽皮的丫头和净瓶化作的男子去了人间。
宴兮想:私自下凡可是触犯了天条,得派人把他们带回来。
但宴兮转念又想:不行,我若派人下凡便也会让天界知道。更何况,瑶清虽贪玩但也有分寸,在人间玩够了也就回了天界。算了,不如趁着这次历劫,让我们三人在人间重聚吧。
宴兮拂袖离开云之间,回到霁华宫。
“筱雪,筱宁!”宴兮对着屏风后的仙婢喊道。
闻声出来两个模样相似的女子,“上仙,有什么吩咐?”
宴兮从裙带上取下一枚两半式玉珏,分别递给筱雪和筱宁说道:“照天界的册封规矩,任何上仙册封大典前必会去凡尘渡劫。那么正好,我可借这次渡劫的机会与鸣珂和瑶清重聚。这玉是具有记忆的灵玉,从我修炼起就带在身边。筱雪,待我在人间出现你便把这枚玉给我。另一枚玉,筱宁你守候在蓬莱岛,等待鸣珂和瑶清在人间出现的消息。”
“好的,定不负您所托。”二人接过玉珏。
(白羽苑)
一抹蓝色的纱裙翩然落于白羽苑前的宫阶,远处仙峰飞旋的白鹤也鹤鸣而至,两只磅礴的翅膀收起,化身为仙鹤童子。
“小仙见过宴兮仙子,宴兮仙子可是来找我们老道的?”仙鹤童子行礼说道。
“正是,还有劳你替我通报一声。”宴兮点点头。
“小仙这便去,请宴兮仙子稍等片刻。”话罢,仙鹤童子行礼退下。
宴兮也回礼颔首,心里想:这白羽仙君连弟子都出落得这般彬彬有礼。
不多时,仙鹤童子打开了白羽苑的宫门,说道:“宴兮仙子,请。”
宴兮来到了掌管仙家气数轮回的白羽仙君居住的白羽苑。
白色的轻纱浮起,一排排的转经筒呼呼轮转,仙鹤童子施法之下,宴兮便看到书格向两边分开,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镜。
“小仙告退。”仙鹤童子应声之下化作一阵白烟消散。
“宫主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闻声出来一个不失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人。
宴兮走进这众仙家气数轮回之殿,笑着说道:“白羽仙君想必是知道小仙拜访贵苑所谓何事吧?”
“这自然是知道的。”说着白羽仙君便递上一卷木简。
宴兮打开读道:“董家有女,目秀眉清,喜棠梨,命劫正是豆蔻之年……正是棠梨初开还未及笄不免觉得有些可惜,不过白羽仙君为我安排的命数甚好,倒是救了这孩子一命。”
“你在凡间的这次渡劫碰到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冥冥中注定的,这女娃十三岁之后的造化也全凭你自己了。”白羽仙君说完便拂袖挥散去木简。
宴兮作揖道:“仙君说的是,小仙也是明白的,今日多谢仙君了。”
“不谢不谢。从前你们霁华宫也是给我送过不少上好的花酿,若你要谢,日后可还记得给我老道送。”白羽仙君摸着白胡子仰天笑道。
宴兮也笑道:“这是自然。”
从白羽苑出来,宴兮回到霁华宫,凤兮姑姑前来。
“宫主可都准备妥当了?”凤兮姑姑问道。
宴兮对凤兮姑姑说道:“就托你料理这霁华宫的事务了。”
凤兮姑姑说道:“宫主放心。”
宴兮看着霁华宫的星河,入夜之后便是她渡劫的开始。
霁华崖边,盛放的樱树衬着赤黄的天地,明明是夜里,却与人间颠倒,仿若黄昏日落。
宴兮站在樱树下,转身闭目,张开衣袖,纵身后跃,急速的风声呼啸在耳畔。
在橘黄赤橙的天地间,穿落巨大的云海,坠入无边无际的霁华崖。
(人间董府)
“小姐醒过来了!”大夫看到病榻之上的董梨棠微微动着眼皮。
“我的棠儿,我的棠儿……”董夫人泪如雨下,急切地看着病榻上的董梨棠。
闻声的董府老爷欣喜若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病榻旁陪着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也担忧喜悦地看着床榻上的董梨棠。
董家小女董梨棠,才貌双全,是董家的独生女,因董夫人喜欢棠梨花故取名为梨棠。
在十三岁这年董梨棠突然生了一场大病,董家虽然是做药铺生意的,可也束手无策,就算请来了宁州著名的大夫,却也只能看着董梨棠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没想到众人绝望之时董梨棠居然醒了过来,这让董家上下欣喜若狂。
“小姐竟然熬过了这场病啊……”大夫也觉得惊奇。
“梨棠。”男孩轻轻的唤着董梨棠。
董梨棠感觉到明亮的光在她的眼前,感觉到有一声很熟悉的声音叫她,她吃力的张开眼睛,看到了陵舒。
“哥哥……”董梨棠脑海里一瞬间浮现了她所有的记忆。
她是董家独女董梨棠,她睁开眼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父母收养的义子——董陵舒。但不知何故,董家老爷和夫人对外称董陵舒是亲生儿子,也叮嘱她绝不可对外人说董陵舒与董家的关系,她也只当是爹娘对陵舒哥哥视如己出,怕陵舒哥哥介怀义子身份,也一直将陵舒当做亲哥哥。
棠梨渐开,满园香气。
一段日子过后,董梨棠渐渐病好,董府上下都更加的娇宠于她。
“哎,陵舒哥哥你别跑!”董梨棠在棠梨树下泄气地蹲下。
而陵舒小跑的背影渐远,绕过了月洞门,便不见了踪影。
“娘亲。”董梨棠跑到董夫人身边。
董梨棠委屈地说道:“娘亲,哥哥又欺负我!我想吃院子里的棠梨,他不给我摘!”
“这棠梨的果子呀太小太涩不好吃的,看看花就好了。”董夫人说道。
董梨棠嘟着嘴说:“不能吃?那怎么办嘛!”
“陵舒肯定给你买梨膏糖去了。”董夫人温柔地安慰道。
“梨膏糖我也喜欢!”董梨棠听到这里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我们梨棠长大越发乖巧了。”董夫人伸出手抚摸董梨棠的脸庞,目光不自觉地就移到了董梨棠眉心的朱砂。
说来也奇怪,董梨棠自病好以后就带着这个朱砂。
董夫人心里想:梨棠这次能熬过这场大病,想必是上天给梨棠的福气。
“夫人!”董老爷笑脸盈盈走进府里,还带回了一只烧鹅。
董梨棠兴奋地抱住爹爹说道:“爹爹你回来了。”
“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药铺里的事情可是忙完了?”董夫人上前迎董老爷。
“铺里倒是不忙,重要的是昨日梨棠说要到戏园听曲,我呀就早些回来了,还带回了梨棠爱吃的烧鹅,咱们吃完了烧鹅就去听戏曲。”董老爷乐呵呵地说。
“好啊。”梨棠高兴地点点头。
董梨棠转念又低眉忧愁道:“可是陵舒哥哥才去买梨膏糖呢,我要等陵舒哥哥回来。”
“陵舒这孩子呀还是对梨棠好。”董老爷点头对董夫人说道。
董夫人也点点头,牵着董梨棠说道:“咱们呀边吃边等。”
“走喽。”董老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