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已经下了几天了,开头还小,像小孩撒尿玩耍,有一阵无一阵的,看起来不成气候。
一家人都没有在意。
后来雨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而且没有一点停歇的意思。
父亲说:“妈的,这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雨。”
母亲说:“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把墙角给冲垮?”
母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大晚上,父亲和母亲就起来,父亲拿上锄头,母亲给他披上蓑衣,到屋后去掏阴沟了。
母亲说:“要不我也去?”
父亲说:“算了,你脚不好,我一个人就行。”
父亲大半夜就一直在屋后掏阴沟排积水——那雨水不断地将山上的泥土冲下来,一会儿屋后的阴沟就填满了,那水流排不走,就会积起来,会把整个土屋的地基泡进水里,要不了多久,屋子恐怕就会倒塌。
一连几天几夜,父亲简直都不能够睡觉。
“该死的雨!”
他在迷糊中能够听到父亲的咒骂声。
他不担心什么,只要父母在,就没有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和弟弟一样睡得很沉。后来有天晚上,雨水特别大,就像河流,汹涌而来,土墙的地基全泡在水里了。
“快把老大老二叫起来!”
父亲冲进屋子喊,
“快起来!”
母亲就进来,拍打他的屁股,
“赶快出去。”
母亲一边催促他,一边则一把抱起弟弟,弟弟竟然还睡得死死的。
他跟着母亲冲到了屋外,父亲则冲进屋子去,拼命往屋子外搬东西,
“看着你弟弟。”
母亲告诫他,同时把弟弟交到他手上,母亲一扭一扭地冲进了屋子帮父亲去了——他知道母亲是小脚,平时走路都不大方便。
“醒醒弟弟,我们要去帮爸妈搬东西”。
弟弟竟然在那么大的雨水下,还能照样睡觉,还叫不醒。真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想帮忙,但是他不能够不照看好弟弟,弟弟有任何事,母亲绝对是要怪他的,他什么忙也帮不上。
父母冲进屋子,但也仅仅是搬出了半罐米,两床被子,还想冲进去的时候,房子就轰然倒了,他在闪电的光照下看到:他们家的屋子很快和着雨水被冲到了坡下,成了泥石流的一部分。这样的场面让他心生恐惧。如果他们稍出来慢一点,不就被泥石流给冲走了吗?
他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
“爸!妈!”
大雨中父母都没有听到他的喊声。
“快,爬到上面去!”
父亲喊了一声,拉着他们抹黑爬向到高处,周围全是轰隆隆的声音,他们脚下的地仿佛在颤抖。雨水还在劈头盖脸地向他们打来,他们所在的地方说不定还会被冲走,他们必须借助闪电的光照,找到更高处,再往上爬。他们爬到了最高处。
那天晚上他们一家就在雨水中瑟瑟发抖,站了一个晚上,到天亮的时候,他们看见,自己家原来所在的地方已经不见了,整个一个土坡都被雨水冲得不见了踪影,好像从来就不存在一样。
沉默了很久,
“幸好跑得快。”
父亲说了一句,母亲则在摸眼泪,现在他们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