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计搬了张板凳放在自己的床底下便坐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阅读着女儿这个学期给她寄来的信件，今天又收到女儿新寄来的信。他又再看了一遍。这农民工的宿舍不过是集装箱改造的临时住所，冬天冻得感觉不到一点暖味。昏暗的灯光下，工友们有叼着烟的，有喝点小酒的，有打牌的。王老计反复读着女儿的信，这让他感到温暖。
亲爱的爸爸：
您好。今天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已经公布出来了。这是我历史上考得最好也是最满意的一次了（当然，也许以后还会打破这个记录）
我进了全班前十紧跟在于婷后面，也进了全年级的前二十呢。我真是很感谢倪林，对，就是前几封信我跟您提到的倪林。她教我的学习方法太好使了，所以才有了这次的跃进。
再跟您汇报一下我亲爱的妈妈的丰功伟绩吧。这个冬天妈妈响应了政府的脱贫的号召，在收割完后闲置的田地上种起了荷兰豆（豆种还是村里免费发放给每家每户的呢）。每家每户都种起了荷兰豆，别小瞧了种豆，不是每户人家都能成功种出有收获的豆苗的。我妈妈自己一个人翻的土，一个人播种，她还拿着村里发的科学种豆的小册子认真地阅读，科学地栽培起来。豆苗长高后，她把事先准备好的小竹子在豆苗的旁边交叉插上一根根竹子，编织成一张张竹子网，豆藤沿着网往上爬。哎呀，藤蔓到处都开满了花，原来荷兰豆的花真像蝴蝶兰的呢。每天早上，都会有菜贩们开着大卡车过来收豆，每斤荷兰豆能卖到两块五一斤呢。考完试后，我还跟着妈妈去摘过豆呢，可以想像老妈还是啰嗦那句“梓露啊，你看你这受罪啊，好好多读点书，这农村啊，你呆不了啊”哈哈，就是这句。今年您回来，我们家肯定能过个大肥年呢。
妈妈还说，欠我舅舅的钱都还清了，等您回来就不用再去城里打工了，在家里找一些临活，跟着政府的步伐种植农产品，也能致富的呢。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好好的团聚了。
说说梓山，我把倪林教我的记忆法也传授给了梓山，他这学期的成绩又高了几个台阶呢。
爸，今年过年您能早点回来吗？我们都想念您了。
祝
身体健康。
女儿梓露
1月12日
王老计提起笔写了封回信.王老计写完信后把信放包里便跟老乡老李交待一声“老李，赶明儿一早，我去给小露寄个信，如果没有在早饭前赶回来，先给我打个早饭“
“艾，好”老李脱下鞋袜准备睡觉。
王老计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次日，起了个大早，他蹑手蹑脚地洗涮完，背上挎包，检查了一下信件在不在包里，准备出门，发现外面下着雨。也许春天要来报到了，提前下起了蒙蒙细雨还雾蒙蒙的。王老计顺手拿起件雨衣披在身上。工地在比较偏的地方，附近原来有一个邮筒的，但是由于修地铁给迁走了，邮局离工地有十多里路，他计划着一早出发寄完信回来还能赶上早饭不耽误做工。雨滴滴答答地下着，王老计一边走着，心里盘算着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这出来打工也都三年了.回家，一家团团圆圆地，想到老婆和孩子，他脸上藏不住的喜悦。
广州城这一路都在修地铁，工地上屹立着几架提升机。路灯怎么也坏了呢。王老计心想，过了这条路，对面就是邮局了。他左右望了望，便放心地横跨马路，走着走着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辆横冲过来的轿车撞向他。王老计的整个身体被撞得腾空飞起。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耳朵里响起女儿小时的声音“爸爸，你看天上飞的是什么啊，还闪着灯呢？”“小露啊，那是飞机”
“爸爸，你坐过飞机吗？”
“哈哈，爸爸还没有坐过飞机呢。”
“那我长大后，我一定要带你去坐飞机。让你飞上天空”
他感觉自己已经飞在天空了，女儿拉着他的手在云里坐着。“啪嗒”的一声，他的脑袋狠狠地砸在地上。随着响彻天空的刹车声，司机走下车来，慌张地跑过去，他看到这场景，一个人倒在血泊中，定定神，两脚踉跄一下，仓惶跑回车上，一脚踩油门迅速地逃离现场。雨越下越大，王老计的血随着雨水流得路面到处是红色。天亮了，终于有上班的人路过，有人到电话亭上打了120和110，路过的人们都自发地给他打着伞，等待着救护车和警车的到来。
老李给王老计打过早饭，等了半天王老计也没有回来，他和包工头打了声招呼“头，王老计早上去给他女儿寄信去了，晚点回来”
包工头哼了一声，也不吭声了。到了中午，王老计还没有回来，老李这脑子里一头雾水。大伙正端着盘子吃起午餐的时候，一辆警车开进了工地，两个民警和工头聊着什么，工头带着民警向老李走过来。
“这就是老李”工头指指老李“他是王计的老乡”
民警向老李敬了个礼，老李很不好意思地不知所措。
“李同志，您认识王计同志吗？”
“认识，我们是老乡”老李说。
“他今天早上出了车祸，现在医院急救室，我们来是想调查一下情况，还有你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能，能”老李心里有点发抖，声音开始结巴起来，手也开始抖。
民警一路带着工头和老李赶到医院，一边做口供。
“王计一早出发在路上，他出去的目的是什么？”
“他昨晚交待我，今天一早去邮局给她女儿寄封信，嘱咐我给他打好早饭，他赶回来吃早饭，不耽误做工”
“今天早上民众在邮局不远的十字路口发现他倒在血泊里，按伤势应该是被车撞后飞出去撞击所致。但肇事者逃逸了”民警接着说“李同志，你看能否能联系到王计的家属？”
“当然，当然”
民警带着他俩到医院，王老计还在抢救室。医生让老李和工头去办手续，工头手里头带的两万块钱还不够费用，工头正愁着怎么办，农民工们没有保险，和弟兄们商量着先把今年的工钱垫付进去。紧急关头，老李第一个同意，先救人。
冬天的白天比较短，天很快黑了。王梓露跟着妈妈在田里摘着荷兰豆，明天一大早等着菜贩的车过来。
梓露妈一大早就觉得心悸，很不得劲，倒是梓露乐呵呵地和母亲聊着“妈，说不定爸在城里吃的就是你种的豆呢”
梓露妈刚想答腔，士多店的老板娘王婶风风火火地走了过来“梓露妈，你快来店里，城里来电话了”
“妈，妈”梓露拉着妈妈“我爸肯定收到信了，打电话来了，走走，我们快去”
梓露妈抖抖身上的泥土“好好好，看你急得”
母女俩边走边说，终于到了士多店，老李已经打过三次电话来了。梓露妈心想，这王老计啥时候成了急性子了。
电话铃又响了，梓露兴致冲冲地接起话筒“爸，我是梓露”
“梓露你好，我是你李伯伯”老李的声音带着哽咽。
“李伯伯你好”梓露道“我爸呢?“
“嗯，呃，梓露”是这样子“你爸爸出了点意外，请你和妈妈尽快赶到城里来。”
梓露一惊“我爸爸怎么样了？”
“出了车祸”老李说“梓露啊，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你让你妈妈听个电话。”
梓露妈心跳加速，手颤抖地接过电话：老李，王计怎么啦？
“弟妹，王老计出了车祸，你看能带着孩子们尽快赶过来吗？今天可能没有车再进城了，你明儿一早，明儿一定要一早赶过来。”老李抽着鼻子，强忍着悲伤。
梓露妈心悸加速，心里绞着疼“王计，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
娘仨一点劲没有，晚上也胡乱吃两口，梓露妈连夜打电话给舅舅的村庄，让人带个信，王老计出事了，她娘仨明儿一早进城去了。让舅舅过来打理一下田里的豆子。
母亲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衣物，一夜未眠，她睡不着，干脆坐起来等着天亮。天还没有亮，娘仨坐着唯一班进城的大巴，有多少次王老计想像着带妻儿进城见见世面，天意弄人，竟是这种场景进城。
“爸，等我们，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回家”梓露心想。
娘仨一路一声不吭声，大巴车驶进汽车总站。刚一下车走出车站，原来看什么都新鲜好奇的梓露变得看什么都索然无味，在人群中，她看到了老李。
“李伯伯”王梓露和梓山喊了一声。
老李挥着手，跑过来接应她们。老李的眼睛有点肿。
“弟妹，梓露，来，我们上工头伯伯的车”老李的声音都沙哑了。
一行人上了工头的面包车直奔医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