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均益再不来电话,颜素都快把给他忘了。
唉!任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当你忙得连呼吸都恨不能省略的时候,思念一个人也成了奢侈的事情。
中年人的感情,并不是比年少时少了,而是他们上有老,需要照顾;下有小,需要陪伴。多数时间还要疲于应酬,忙于生存,偶尔停留在属于自己的暗室,那夹缝里的甜蜜,相比年少时,其实,更痴狂,更浓烈……
颜素不想在凌飞面前接听电话,这样很尴尬,她莫名会觉得心虚,于是,快速挂断了电话。她以为这样就没问题了,掩耳盗铃的事儿,她常做。
凌飞看她那贼兮兮的表情,就知道来电话的人是谁。可还要明知故问:
“是谁啊?怎么不接?是骚扰电话?”
“你管?”颜素非常讨厌自己的脸皮薄,又开始脸红:“是同学。”
“挂断人家电话很不礼貌哦!”
“你管我?你是我爸?”颜素心里也直懊恼:总不能在你面前叫人家哥?
可转念一想,既然已经选择了家庭,那么,即便会再次伤害周均益,也无能为力了,毕竟伤一人,总比伤一群要好。
对于周均益,颜素私下觉得要还清他的这一份情债,唯有等来生了。25年的时间,她漂得太远,早已无力回到他的身边……
她记得宋代刘过的一首诗词《柳梢青·送卢梅坡》,这么写道:
泛菊杯深,
吹梅角远,
同在京城。
聚散匆匆,
云边孤雁,
水上浮萍,
叫人怎不伤情?
觉几度、魂飞梦。
后夜相思,
尘随马去,
月逐舟行。
或许,此诗写的就是她此刻的心绪吧?她原想把诗发给周均益,可转念一想,倘若再有什么误会,是不是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唉——实在是无力应付这些个“突如其来”,心累委实太苦了!
她现在特别能理解糖尿病人,想吃却不能吃,只有远离那些与甜蜜沾边的食物,才能健康的活下去。
人生五味里,唯一可以贪恋的甜味一旦去除,仿佛把觊觎的希望都给抛弃了,那种不得不自找苦吃的悲哀,是多么无可奈何啊!
她的师父虚空法师曾告诉她:人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蕴)炽盛苦。最后第八苦是根源,前七苦都因其它而生。
看来,她现在正避无可避地品味着八苦,难以自拔。
多年前,师父所说的“看破放下”,她以为都做到了,如今看来,是一样都没做到。
她以为疯狂地读经念佛,能让自己心绪宁静,可一放下经书,她还是“一朝回到解放前”。
半年前,为了孩子的升学问题,她去找师父,师父有事没见她,托人给她一张字条:情执深重,障碍即将显前。
读到纸条上的那些个文字时,当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此刻,却明白了,师父早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善意提醒,可自己没闹明白。如今,突然忆起,才觉羞愧万分。
“到了,要下车了,颜素。”凌飞解开安全带,伸手在颜素眼前晃晃,后者才闭上眼睛:
“都到了?这么快,都想睡觉了呢!”
“那你先回去吧!早点休息,我一会儿还要加班。现在去公司一趟,拿份资料。”
“不会是回头去安慰你那受伤的初恋吧?刚才怎么没听你说呢?”颜素的警惕心立马惊醒,眼睛死死盯着凌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刚才我停车接电话,你都没听到吗?你可够专注的,在想什么呢?”
“是吗?”这回,颜素一阵心虚,又是一阵脸红,好尴尬,羞死人了……
“你先回去吧,我拿了资料就回来,事情还是要回来做的。时间不早了,多关注一下亦凡,我感觉他最近有些异常。”
“什么异常?”顾不得自己的尴尬,颜素立即反问道。
“回来再说,你先观察观察。”
“嗷!路上小心点!”所有与亦凡沾边的事情,颜素都会警铃大作,无限放大。关上车门,提着咖啡打包袋,头也不回,就朝家里跑。
忽然,电话又响了,颜素一看,心头一软,还是接了电话:
“喂——哥,刚才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事情处理的怎么样,这几天公司出了些状况,也没时间跟你通话,没有生气吧?”
“唉——怎么会呢?只是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嗯……我还是决定原谅我先生了,选择相信他……”
“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向着他,你的心可真够大的啊!颜素,那我呢?我怎么办?”周均益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感情费尽心思的安排,就这么白白打在棉花上了,无力感袭上心头……
“我妈被我气得中风住院抢救了,现在家里一团糟!哥,既然我们都错过那么多年了,注定没有缘分,还是,算了吧!”颜素说话间带着哭腔。
“算了?你我就是一直用‘没有缘分’来就推脱,才会浪费了整整25年,如果当年都勇敢一点,都坚持一下,会走到这个地步吗?”此刻,周均益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幼稚地控诉道:
“颜素,你对我太过残忍,对你的枕边人却太宽容。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你爱过我吗?爱过吗……”
“………”颜素在纠结是不是要如实说?听到周均益近似哽咽的声音,纠结的结果——颜格的话还是变成了浮云:
“爱过,爱过,从没忘记!”可觉得这么说,会不会又有什么副作用,又委婉解释:
“但你那么优秀,完全可以找到更好的女孩,我已是接近迟暮的女人,不可能再为你传宗接代了,我也不想成为你家族的罪人。哥!我们真的回不去了。Age answers through his tears.”
“…………”周均益:“岁月以泪作答?好一个岁月以泪作答!颜素,灵魂之爱,没有时间限制,没有肉体局限,余生我只想与你相伴……”
“哥,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辜负你,但现在,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你我真的不可能了!”颜素看了看手中的咖啡,更坚定了斩断情缘的决心。
“颜素,你先别忙着拒绝我,或许,把事情理顺了,冷静下来,用理智再做一次决定,好吗?对了!你妈妈的病情怎样?我可以找朋友请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让她尽快恢复。”
周均益自欺欺人地垂死挣扎,他不愿接受这个令人绝望的结果,于是,想从文兰这块下手。当然,不可否认,其中,包含了内疚之情。
“可是,我怕我妈不愿接受你的帮助啊!”
“这不用担心,你不说是我帮忙,不就行了!就说是你的老同学,我不介意你再更改一下我的性别。颜素,给我一个机会吧!毕竟我也有责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也很抱歉!”
“……那……好吧!我妈住在人民医院住院部*楼*床。”
“……好,我记下了,先挂了!别担心,我都会办妥的。”周均益承诺。
“嗯!谢谢!”颜素对周均益的信赖带有惯性,因此,对于老妈的身体恢复,心里开始感觉莫名的轻松。
可她不知道,正是她的言行,她的犹豫不决,她的善良,又带给她另一个人生考验。
不过此处,暂且略过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