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安月阁时,姐姐正坐在屏风后弹着箜篌,这是我第一次听姐姐弹箜篌。
这宫中的娘子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什么许娘子的厨艺好,姜娘子的舞跳的好,阎娘子的小曲儿唱的好,景娘子的酒酿的好……
唯独姐姐,她从来都是以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示人,日子长了,也就没人在意她到底擅长什么了,连大娘娘与各阁娘子谈论时都只是说她贤良淑德,温婉守礼。
我却是不信的,姐姐虽比不上出身书香世家的嬢嬢,但也是自小被宫中的嬷嬷悉心教导大的。
只不过,她贵为皇长女生母,父亲是当朝重臣,弟弟是江西西道安抚使,如此,若是再是高调的做派,定是会被弹劾。唯有谨小慎微,方得长久。
“明月几时有呀,把酒问青天……”
我平日里听惯了传统的曲子,如今听着这一曲江南小调儿,伴着吴侬软语,竟觉得格外悦耳。
许久许久,直到姐姐弹完了,我却仍沉醉在她的歌喉中。
姐姐走过来,蹲下,屈指敲了敲我的脑门,柔柔地开口
“回神啦,小鬼头。”
说着又捏了捏我脸上的肉肉,我不满地嘟了嘟嘴,却显得更胖了些。
“让我看看澄儿让你给我带甚么好东西啦。”
转眼瞧见了我拎的食盒,便美名其曰怕我累着,“拿”到桌子上了。
别的不说,就说我贪吃馋嘴这毛病绝对是姐姐这一年来带出来的。
我刚到安月阁时,性格内敛,每次姐姐问我这个吃不吃,那个吃不吃时,我都是莞尔一笑,谢绝了。
然后……
她就真的拿走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后来,我学“乖”了,每每她问我时,我都说要,但看着她那副“你怎么不怜香惜玉”的神情,我又不得不把东西分出一半来递给她。
现在,在姐姐的“悉心教导”下,我已经把后宫娘子阁中的饭蹭了个遍。
有的娘子反正也是自己吃,保不齐哪一天我就去她那儿了,左右不过添一副碗筷罢了,在她们心中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些娘子们,不得恩宠又无子嗣,进宫多年,早就把能消遣时间的东西都玩了个便。
如今一副“闲来无事阁中坐,翘首以盼公主来”的样子,倒使我倍感荣幸。
“云岫,来来来,这有你最爱的糯米糕。”
姐姐向来都是见了吃的,眸子里像是装了整个星河似的,素日里,我若是惹得她不开心,拎着几盘糕点就能哄好了。
就这么个人,你指望她会主动把吃的给我?
Σ(OдO‖)Σ(☆д◎川)ノ!
我是不信的。
保不齐又是有事要我去做,例如什么去景娘子那儿讨壶桃酿,去姜娘子那儿讨些甚么雕花蜜饯儿都是常事,导致我现在去了她们那儿,她们便准备好食盒。
可真是……蕙质兰心啊……
慢慢腾腾地挪过去,嘴角勉强地扯出一抹弧度,哆哆嗦嗦地开口。
“额……呵呵呵,姐姐……内个我今日嗯……字没写呢,就先不叨扰姐姐了……”
说着说着撒腿就要跑,谁知姐姐跟擒个小鸡似的把我拎起来,把我放在椅子上,又眉眼弯弯地对我说:
“不急不急,云岫,你好些时候没去景娘子阁中走动了,这可不对。我记得她去年腊月埋了坛梅花酿,算算时日,今天正好该挖出来了……”
说到这儿,她便没再说话,真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她?
这可是又惦记上了景娘子那坛梅花酿。
我在心里默默地给景娘子赔了个不是:
景娘子啊,真的不是我要惦记你的酒的,相信我,是姐姐……
与此同时,映春阁--
景娘子正舞着剑,一招一式皆是凌厉逼人,一袭红衣,精瘦的腰身随着招式的改变而转动着,眉眼中尽是杀气。
她可是将门之后,少年时随父出征过,被爹爹称之为“巾帼英雄”。听抓回来的俘虏说,在敌军营中,曾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宁碰十个景大将军,不愿遇上一个景烟染。”
啧,可见她是有多么凶残,自入了宫,虽已敛了不少戾气,还是有些吓人,讲真的,我是真的不想替姐姐朝她讨些酒来。
刚收了架势,便连连打了几个喷嚏,景春忙上前递上巾帕,有些心疼地开口。
“娘子可是近来又不注意了?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没事儿,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当年勇闯敌军军营,整整二十支箭扎在身上,不也没死?”
说着说着,竟是觉得有些落寞。
也是可惜,这样一个熟读兵书,英勇善战的巾帼英雄的后半生也只能困在这小小四方城中,真是令人唏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