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这柳氏也不曾兴风作浪,顶多是在我出去走走的时候,她凑上来,混个脸熟儿。
“公主,瞧瞧这院子中的寒梅,配着雪景,别有一番韵味。”
除去偏见,不得不承认柳氏的的确确面容姣好,静静地坐着时是有姐姐的几分神韵。
但这一开了口,句句都透露出一股寒酸之气,我知道这不能怪她,只是世道不公,出身天定。
但她入了宫之后,嘴还是不严,就不能怪作她自己了。
“好看,你也喜欢?”
我捧着手炉,端坐在亭子里的座椅上,还掖了掖披风上的狐裘,这腊月里的宫景儿是最为好看的,一树树腊梅枝头匍着雪花,映着宫墙赤色。
“公主都夸赞的美景儿,谁又不喜欢呢?”
柳氏与我隔着一个石桌,椅子却是比我低些。
“嗯。”
我懒懒散散地应了一声,随后起身离开了,柳氏不过区区一个夫人,品阶自是比不过我这个公主。
按理来讲,我并不用向她行礼,反倒是她还得起身向我躬身。
…
“我记得娇娇最爱趴在墙头,晒着正午阳光,怎的近来日子都没瞧着?”
我一边撸着软软的头,一边喃喃自语,软软脖子上带了个项圈,上面绣着些花卉样式,不显俗气,又别出心裁。
“云岫这是想些甚么呢?”
爹爹的声音在耳边乍然想起,我第一时间竟有些吓着,手上的力气也不免重了几分,使得软软不满地叫了一声。
“云岫见过爹爹。”
我放下软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万福礼,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几步,错开爹爹伸出的手。
说是不在乎阎娘子,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芥蒂的,姐姐离世不过三年,如今宫中明争暗斗,景象奢侈,全然不复当年盛景。
若换作是你,又会怎么想?
当真心中毫无怨言?
我是不信的。
“云岫,爹爹今日来是想跟你说件事儿。”
爹爹讪讪地放下了手,坐在椅子上,我又斟了杯茶,双手奉上。
“爹爹说罢,我听着呢。”
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眉眼中都带着几分讽刺,不过就是把我过继给阎贵妃罢了,有甚么可聊的?
虽是这么想的,面上还是未显露半分,只是淡淡地开口。
“爹爹说罢,云岫听着呢。”
爹爹放下茶杯,平视着我。
“爹爹想着你这不是刚回宫吗,对这一切也不是熟悉,总归是要有个人儿去照顾你不是?”
爹爹这话听着像是商量,却是不容置疑,他是给了我个台阶,却是甚么都定好了,只来装模作样地问我。
“这种事爹爹定就好了。”
也不知是怎的,自从回了宫,我总是觉得爹爹跟往常不大一样,他原本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儿,如今却有些……
虚伪?
应该是我想多了罢……
爹爹又与我东拼西凑地聊了几句,实在是无法再聊下去了,于是起身离开。
我也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松了口气儿。
这些日子来,我不曾见过爹爹,可今日一见,心里竟有了些防备。
真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啊。
…
“官家在想着甚么?”
“宿淮,云岫倒是越来越让我捉摸不透了,真是可笑至极,我作为一个爹爹,竟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透了……”
宿淮这些年跟着许都知与爹爹跟前儿伺候,性子也与许都知有几分相似。
同是宫装,穿在他身上,远远儿地瞧上一眼,竟是分不清许都知与他了。
爹爹背着手,立在窗前,眼神迷离,不知是在望着远处隐隐宫墙,亦或是思着故人。
爹爹不敢相信,明明才三年时间,怎的就会把一个开朗活泼到了极点的孩子一下子就变得死板了。
但无论他信与不信,人总是会长大的,只是或早或晚罢了。
宿淮没有回复,他也不知道,更别提从何说起了……
外面墙头积雪在阳光下闪着光。
明亮,耀眼。
可爹爹只会是觉得它刺眼无比,再好看的雪景,总归是会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