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见现在姑娘出嫁时娘家人陪嫁的时髦的皮箱子，我就想起母亲那对已褪了红漆的木箱。
小时候，老以为那里藏着十分宝贝的东西，母亲也说“那里面有宝贝”。我于是更加好奇地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一次年终扫房时，我们搬出了那对箱子，母亲为了把里面收拾整齐，打开了那对箱子，叫来我给她抬箱盖。我的眼前不是什么珠宝，也不是什么美玉，而是一件鲜绿的缎棉袄和一本发皱的日记本，另一个箱子里是父亲破旧的衣服和他的书笔。
我这才明白母亲的心情。父亲去世后，母亲珍藏了只有出嫁那天才穿过一次的缎袄，因为那是父亲家送的。父亲的衣服她也没有丢弃，而把它们作为自己的记忆深深地珍藏。父亲是极爱书的，母亲总是替他收藏他喜爱的书。打开那日记本，就好像听到父亲的声音：孩子，这是我的生活记录，希望你们理解我。
平时无论如何，母亲都不会允许我们随便翻她的箱子。只盼望再到年末扫房时，她才肯打开她的箱子。对父亲的了解用了几年，从那本日记上，我终于体会到父亲的心路历程：念书，尽心教书，对乡邻的帮助，对孩子们的教育，对自己因“高成分”而流落异乡的感伤等等。
有几次劝母亲把箱子里的东西扔掉，可她没有同意。对母亲来说，那些东西就是她的生活记忆，记忆是辛酸的，但对母亲来说，那是永恒的过去。母亲对父亲一生的情感全部倾注在了父亲的这些遗物之中。
母亲的箱子，就是母亲的情感。
1987年3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