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有幢教单楼,住的大多是未婚或已婚不久的青年教师。三层楼的宿舍,每层二十八家,一家一间小屋,仅有容身之地,灶房就只有设在楼道里。大都在各自屋前的一张桌上搁块案板,一张椅子上架一个煤油炉,就是灶台了。窄窄的楼道两面各一家灶台,中间就只能一人“游刃有余”。在这儿住久了,你会觉得这儿从早到晚都在演奏极有意味的奏鸣曲。
小楼的早晨是相对安静的,没课的或整理内务或依然梦里南柯。几家的小孩子这时也挺乖,无人逗玩,就乖乖地待在屋里玩积木。中午吃饭时人们就迫不及待地炸开了,仿佛憋了一早上的话会胀破肚皮,一进楼门就吼开了:“噢,妹妹你——”各家这时都忙开了,点炉、上灶,顿时,楼道里弥漫着煤油味儿。锅碗瓢盆声、洗菜声、淘米声、说话声也随之充满了楼道。
这小吃一条街不一会儿就有各色的饭菜上桌了。单身汉们最贪恋的是成家且有小孩的三口之家,知道他们的饭菜不会凑合,乘人不备,先把他们的小菜洗劫一半。放在楼道桌子上的油盐酱醋类,常常被共产,我的锅里等酱油,从你的桌上拿来就行。有的家门口挂的大蒜辫、辣椒串,等主人知道时,往往就只剩下了光辫儿、独串儿。坛坛罐罐里的咸菜、咸鸡蛋,有时也会不翼而飞。但偶尔也有抓住“贼”的时候,两个人在说:“小王家里没人,把他们家的红萝卜偷几个。”里面小王拉开门,“放下,谁偷我的萝卜”两个人做贼不成,却也大方地照吃不误,毫无贼头贼脑之相。
孩子自然是各家的宠物,谁家买了什么好吃的,总记着给孩子们留着,代价是做他的“干儿子”“干女儿”,或是让孩子喊响他爹妈的乳名、大名。为防止馋嘴大人与孩子抢食,事先声明:这是给干儿子吃的。当然,一些不知情的馋嘴当了不少次“干儿子”。
小楼里一到下午,就是最自由的时间了。各家的门都大开着,却往往不见人影儿,找人时,就一家挨一家地串,不在这家,必在那家。单身汉进单身汉的门,多不敲门,身子一侧撞门而入,有时敲门文雅一下,开了门会彼此失笑。实在找得不耐烦之时,大喊一声名字,“哎——”,另一个晃晃悠悠就出来了。他们不是聚在哪儿神侃,就是凑在一起捶胸、拍桌子,看足球、骂臭脚。
只有到了晚上,教单楼上才能安静一会儿,大多数老师是在静静地备课,看电视,哄孩子。
正和乐曲在临近结束时有一个和谐的低音一样,楼道奏鸣曲在它的结尾也充满了抒情的安宁……
随着年龄的增长,家庭成员的日渐加入,每年都有许多老单身汉去了两室一厅的家属楼。单身汉来了一批又一批,走了一茬又一茬,然而永远带不走的是教单楼太挤、太乱、太多的故事、太多的快乐和楼道里幽幽弥漫的煤油味儿。
发表于1996年8月6日《固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