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住在又挤又闹的大杂院,住惯了,院子里搬走一家后,就觉得很空。亲戚朋友来了,问我们几时搬到楼房去住,说实在的,我还没有搬到新楼去居住的“福分”,即使有了,我并不喜欢一户独居一个空间的冷清。
的确,大杂院有它许多的美好。院子里人来人往,孩子们追逐欢乐,加上几家饲养的小鸡、松鼠,门前悬挂的辣椒串、大蒜瓣……我觉得都是温馨大家庭的标志。到了晚上,一溜的灯光,有的父母给孩子辅导功课,有的亲朋团聚,有的小两口生气拌嘴,也有老两口指教儿女或互相抬杠,偶然也有一半户黑着灯,那他们一定是回娘家或婆家吃饭去了,那么,邻居就替他们收好晾干的衣服、床单。
有时谁家厨房飘来香味,会引起许多人的食欲,也去买上些美味回来享受。至于孩子们一来是觉得别人家的东西好吃,二来是大人们有什么豆角、枣子、红薯、爆米花、瓜子之类好吃的东西,总是先分散给各家的孩子们吃,所以,小家伙们经常是这家出、那家进,一哄而来、一哄而走。他们皆按大小以兄弟姐妹相称,似一家人。但有时也互相打骂,大人们讲道理相劝,一会儿又和好如初了。
夏日,大杂院里住的人晚饭后都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时,丈夫、妻子相互“揭短”,妻子指责丈夫,丈夫回敬妻子。这个时候,孩子倒是公正的裁判:妈妈好,妈妈给我买泡泡糖;爸爸不好,他经常去跳舞、喝酒……有时,男人们在院子里下棋、闲聊;女人们则研究衣服、吃食,比较孩子们的相貌、性格……
最有意思的是星期天。妻子要丈夫和别人的丈夫比,看人家多勤快、多操心;丈夫要妻子和别的媳妇比,看人家的媳妇多会打扮孩子、多会做饭、腌菜,还会给丈夫织花花绿绿的毛衣……比来比去,最终懒丈夫也不得不动手搬洗衣机了,当然免不了埋怨别人:“要洗,你们进屋去洗,让我老婆看见,我就不得安省了!”
大杂院纵然吵闹拥挤,星期日晾衣物时院子就只有零星的空间了,但是大家都能互相体谅、互相关心、和睦相处。这在人们日趋远离群体、人情淡漠的今天,显得多么的宝贵呵!
再想想单元楼上的住户,且不说别的,光那贼溜溜的猫眼,就让人心里很不舒服。在我看来,它不是为安全而设,而是戒备、不信任的标志。敲了门后,一边想是不是有人,一边想那小孔儿里也许正有一双警惕的眼睛在辨认你,一种门缝里把人看扁了的心思便油然而生。
朋友说,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住不上楼房夸大杂院。或许有一点这个意思,但是大杂院人们之间的感情,给寂寞之人的那种心灵上的慰藉,没有住过大杂院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发表于1993年12月25日《固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