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栈子门口,从车里下来,下来两个黑袍袍,朝着客栈走去。
还没走几步,那群灰娃立马就犄角旮旯中窜了出来。
顾甫生望见了,心头一动:这身装扮与昨日那黑袍袍无二,莫非其中有什么牵连不成?
那群娃子们还未尚未聚拢,那矮点的上前半步,黑袍之下一阵起伏。
顾甫生依稀竟听见袍下传来金铁之声。
高个儿黑袍倒是不恼,抬手点在矮个儿的肘上。
“不必。”
声音平稳随和,约摸不过二十几岁。
灰娃们叫嚷着聚拢来,掌柜的闻声,正要起身哄散。
顾甫生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掌柜的便不再做声,默默退到一旁去了。
顾甫生再看向那黑袍袍,那高个儿虽蒙着面纱,但顾甫生感觉似乎自己的动作仿佛让那人看穿了一般,竟莫名一阵心虚
灰娃们围着高个儿跪了一圈,小脏手就揪着那袍袍不放,高个儿从袍中掏出一个囊袋。
“想要钱,没问题,你们若是能做到我三个要求,这钱便归谁,如何?”
说罢,高个儿从囊里掏出三块银元。
收惯了铜子的小孩看到银元,一时间竟都被这财气镇住了。
“要是你说到做不到,怎办?”
有胆大的嚷道。
“我向来言出必践,若是你们信不过我,不妨请那位公子来给你们做个保。”
说罢,那高个儿指向了顾甫生。
孩子们顿时涌到了顾甫生脚下,这倒使得顾甫生为难了。
想必方才那一把早就让那高个儿望见了。
顾甫生倒不免有些面红,起身硬着头皮,向那高个儿行了一礼。
“在下看二位气度不凡,想必绝非无赖之人,这保在下便担了,若有抵赖,找我便可。”
听到顾甫生这么说,灰娃们才信服,又奔到了高个儿身边。
“公子好气魄。”
高个儿回了一礼。
“第一个要求,谁先跑到那颗赤兰树上给我折一支花,这块银元便归谁。”
那高个儿看着远处。
孩子们顺着高个儿的视线望去,果然远处立着一颗高大的树木,绿叶间藏着朵朵赤红的花朵。
灰娃们正愣神间,一个小黑孩霎时间如脱兔般朝着树下奔去。
其他娃子们这才反应过来,推搡着追去。
那小黑孩虽四肢细弱,但身手却极为敏捷,手足并用三两下便蹬上了树,折一朵赤兰花,一个鹞子翻身便稳稳地落在地上。
紧跟而来的那群灰娃纷纷想来抢夺,那黑孩抱着赤兰花左突右撞,硬是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那黑孩喘着粗气,第一个跑了回来。
“好身手。”
顾甫生不禁道赞叹。
高个儿接过那赤兰,放到面纱之下嗅嗅。
“哈哈哈,好,小子好身手,这第一块银元便归你了。”
说罢,将手里的银元分一块给那黑孩。
那黑孩得了,立马往衣兜里揣,贴身放好,又拍了拍,这才放下心来。
等到其他娃儿跑回来,高个儿才说出第二个问题。
“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鸡兔同笼?给这帮小孩出是否太过为难了?”顾甫生皱眉。
孩子们顿时都大眼瞪小眼,高个儿倒也不急,就这么等着。
顾甫生环视一圈,只见一人正蹲地上划着什么,正是方才那小黑孩。
片刻,那小黑孩站起来。
“兔有一十二,雉有二十三。”
“哦,你是如何算的?”
“若是让雉兔同抬两只脚,笼中脚便少了总头数的两倍,因为雉只有两脚,故剩下的便是兔剩下的两只脚,再除二便是兔的头数。”小黑孩答道。
“不错不错,能算的出倒是超出我的预料了。”
黑孩儿得了两块银元,灰娃们顿时骚乱起来,那黑孩接了钱,倒也不顾。
“那么最后一点,你们听好了。”
高个儿沉声。
“最后一点,我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不管用什么方法,谁能拿到方才那两块银元,那最后这一块,便归他所有。”
顿时,灰娃群里窸窸窣窣乱了起来,有好几双眼睛已经落在了黑娃兜里。
“这人!”
顾甫生起身,正要说点什么,那小黑孩却发话了。
“慢着!”
小黑孩喝道,说罢,从人堆里挤出来,大摇大摆的进了客栈,摸出怀里那两块银元,照柜台上一拍。
“切十斤熟肉,凡在场的赤足之人一人割一份!剩下的钱兑成干粮,同样一人一份!”
掌柜的面上一僵,看着顾甫生一眼,又看到门外那高个儿。
“得,得。”
掌柜的应着,对那穿堂小二一吆喝。
“听着么?照办!”
十斤熟肉端上桌,干粮也送了出来,那群灰娃们嚎叫着冲进客栈,片刻间桌上的肉与干粮被一扫而光,个个吃得面目狰狞,伸腿瞪眼。客栈里登时乌烟瘴气。
那小黑孩出来,对那高个儿说:“那银元现在都在我那伙伴们的肚子里了,按您所说的,是不是该一人舍一块?”
“小黑娃真是机敏过人,今日倒是我失算了,我向来言出必践,不过你看这钱……”
那高个儿把锦囊倒过来,银元哗哗落在手上,怎么看也只够分一半。
小黑孩拿了那银元,走到顾甫生面前。
“吃肉的与我一共十四人,这里却只有八块银元,公子可别忘了您做的保。”
说罢,小黑爪子便是一伸,面无表情地看着顾甫生。
顾甫生笑道:“我也并非无赖之人,这钱你们拿去。”
说完,顾甫生也从口袋里掏了六块给那黑孩。
那黑孩收了钱,往栈里桌上一跳,大声嚷道:“二位大人舍钱了!”
把那银元往地上一摔。
登时间,那帮孩子连吃也不顾,眼珠里似是迸出了绿光,纷纷朝着那地上飞扑过去。
没捡到的追着捡到了的,捡到了的追着捡多了的,一个个如猴精一般上蹿下跳,正在吃饭的客人怒斥着,掌柜的一声哀嚎。
“我的店呐!”
抄起鞭子也加入了混战,整个客栈一时间成了猴山。
待那灰娃们逃了个干净,那两个黑袍袍这才走进店里。
顾甫生对那二人行了一礼,高个儿也回礼道:“今日多谢公子,若非公子做保,今日倒是让我下不来台了。”
“哪里哪里,在下是自愿做保,怎怨得先生。方才一见,先生真是不凡,不知二位先生可否赏光,与在下一同用茶。”
“多谢公子好意了,但一路舟车劳顿,倒想早些休息。”高个儿道。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再叨扰。”顾甫生遗憾。
二人从旁走过,顾甫生抬头,望见了从开始便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跟着的另一个黑袍。
只见一双碧眼藏在帽下,原来身后那黑袍是个女子。
那女子察觉到什么,瞥了顾甫生一眼,顾甫生只觉心脏仿佛让指头戳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二人已经上了楼。
吃罢饭,顾甫生早早爬上床,闭上眼,又想起下午看到的那双碧眼,把手放在心口上,那感觉仿佛从一点扩散开来,弄得顾甫生怎么也睡不安稳。
上楼之后,顾甫生借着同阿福阿贵讲话的由故上上下下了几趟,却都没再见着那二人的身影。
那双眼以前不曾见过,以后怕是也见不到了。
穿着黑袍袍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回去得好好问问爹了。对了,今日那高个儿怕是把钱都舍了,明早到可以送点过去。
顾甫生脑袋里这么想着,就这么睡了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