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外
明月拨开密密的云层,安阳城外,一人一马踏着遍地白霜疾驰而来。
若是能再站到更高处,极目远眺,便能发现那马尾之后的远方,一片火星正尾随而来。
靠近城门,马上那人大声吼道:“敌军来袭,关闭城门!”
……
大泽山脉
顾甫生小心翼翼的驾着马,尽量避开陡峭的地方。
此时,顾甫生头脑里实在乱得很。
顾甫生想到傅管家来的那天下午,自己下了学堂,走进家门口,父亲正和马车上下来的那人交谈。
门外走过一列驼队,背囊里的散发出来辣椒面胡椒粉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阳光晒得暖烘烘的。
提腿迈过门槛时,那气味丝丝缕缕的钻进鼻孔,惹得顾甫生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脚下一绊,眼睛一闭,便对着地板一头栽下去。
一只大手伸过来,揪着后衣领便把自己整个提了起来,自己差点没勒死。
顾甫生转过头,看到一张和蔼的面孔。
“少爷,今后便要一起生活了。”傅管家微笑道。
顾甫生捶捶脑门,为什么总在危急的时候想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但顾甫生却想起来,那次以后,自己便再没打过同那天一样大的喷嚏了。
黄马向前走着,顾甫生怀里那女子眼皮轻轻地跳动了一下,但顾甫生却看不到。
单调的马蹄声寂寞的在林中回荡,潺潺的水流声不知何时也加入进来,前方的漆黑的密林中闪烁着一片银白的光点。
“终于要到了。”
顾甫生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马蹄刚转过树丛,顾甫生看向那池塘,一伙异国装扮的士兵正在洗脸灌水。
“中原人!”
一个士兵大叫,顿时,那伙士兵纷纷地操刀,几支利箭应声而来,顾甫生勒马一个后仰,利箭正好扎在马腿上。
顾甫生调转马头,黄马嘶叫着在错综复杂的密林中狂奔,顾甫生早已让颠得晕头转向,索性放了缰绳,紧紧抱住那女子,手掌死命地勒着马鬃。
“喂……”那女子虚弱地说道。
但顾甫生耳朵里嗡嗡的响,只听到呼呼的风声。
不知跑了多久,那黄马一脚踩空,二人被狠狠地摔了出去。
顾甫生下意识搂紧那女子,突然感到怀里一阵挣扎。后背着地狠狠拍在地上,一口气没回上,胸骨差点没让那女子的肩头压碎。
顾甫生躺着,正大口大口地喘气。那女子捂着腹部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不行,你身上还有伤,不能站起来。”
顾甫生爬起来,还没靠近,一柄飞刀正对着自己脖子。
“请相信在下,在下只是个医生,绝对没有……”
顾甫生活还没说完,只见眼前那女子的面纱不知道去了何处,俏脸含霜,一双碧眼正瞪着自己。
是昨日见的那双,正是昨日见的那双。
顾甫生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愣在了原地。
“我们应该见过的……”顾甫生喃喃道。
那女子摇摇晃晃,倒退几步,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先别动,不然伤口又会开裂的。”顾甫生赶忙上前。
“我昏了多久?”那女子开口问道。
顾甫生仿佛听见一股清泉正从泉眼涓涓流出,莫非方才绕了半圈,仍是在那池边?
“不到两个时辰。”顾甫生答到。
“这是在哪儿?”
“还在大泽山脉里,刚刚才躲过御林军。”
“你先忍住,我检查一下伤口。在下凑巧会一点医术,应该能帮上忙。”顾甫生正色道。
那女子不说话,那双碧眼细细将顾甫生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不说话,却是闭上了眼。
“得罪了。”
顾甫生轻轻掀起手帕,与伤口相接的部分黏连在了一起,顾甫生小心翼翼的拉扯开。
顾甫生看那女子一眼,依旧闭着眼睛,面不改色,但手掌却捏得紧紧的,手边的青草都被连根拔起。
“明明与我一般大小。”顾甫生想到。
检查完伤口,顾甫生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血已经止住了,方才那一下稍微挣开了一点,但好在没有流血。不过两个时辰,伤口居然已经愈合了一部分,真是闻所未闻。”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那女子说到。
“在下打算下山之后赶往沧州投奔亲戚。”
“把我带到沧州,这个便归你。”那女子从袍中摸出一个锦盒。
“这……莫非是!”
那女子打开锦盒,一阵特异的药香弥漫开来。
“这是乌背露阳草,怎么会在你这儿?”顾甫生问道。
“你怎会知道?”
“实不相瞒,在下正是顾家家主顾元昊之子,顾甫生。”
那女子听了,没有应声。
“在下可以将姑娘带到沧州,但姑娘可否回答在下两个问题?”顾甫生问道。
“说。”
那女子犹豫一下,言简意赅。
“第一,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申屠……月。”
“申屠姑娘,第二个问题,这穿黑袍之人,是什么组织?”
“顾家公子竟不知道这个?”
顾甫生终于听到那语气中带了一丝讶异。
“千机塔。”
“这……”
“只能告诉你这些。”
“好吧好吧。”顾甫生无奈。
“御林军应该都已经朝着安阳城攻去了,我们在此休息一晚,等天明再想办法下山。”
“嗯。”申屠月闭上眼。
顾甫生靠着一棵树坐下,耳边时不时听到渗人的几声鸟叫,冰凉刺骨的寒风吹到身上,不安的感觉从脚边顺着皮肤一寸一寸爬上来,顾甫生怎么也睡不着。
马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幸好此地枯叶堆了极厚一层,不然刚才那一下顾甫生不是摔成重伤便是直接倒在山里做了肥料。
已经半天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粮食了,顾甫生饥寒交迫,身心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就这样眼睛半睁半闭的过了一夜。
四月十日
太阳已经升高了,继续如昨日一般将光与热无情的撒向人间。顾甫生直到天亮之时才小睡了一会,直到被爬到脸上的蚂蚁咬醒。
“我去周围找点吃的,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顾甫生叮嘱完了,确认好方向后便带着药铲与药锄,迈向了密林之中。
一路上将看到的一些治疗刀伤与消炎的药草便拿衣服包上。
“扁担藤!”
顾甫生大喜,拿药铲砍断一根,自己先喝了个痛快,又抹了两把脸,找到一根竹子,砍了一节做了个简单的水壶,接了满满一壶水。
再摘了些山中野果,顾甫生便沿着来路退了回去。
顾甫生把申屠月扶起来,拿起竹筒正要喂水,申屠月瞟了顾甫生一眼,径自拿起竹筒喝了起来。
“这是治疗刀伤的药,对付这种伤口很有效果。”
顾甫生拿出几株形态各异的药草,用竹筒中剩下的水细细的洗干净,摘下下叶片塞如口中咀嚼起来。
顿时,一股难言的味道直冲天灵盖,浑身都为之一振,整个颅腔仿佛都通风了。嚼碎之后吐出来,顾甫生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清晰了不少。
“这药,还是我来上吧。”顾甫生道。
申屠月不言,依旧只是面无表情的闭上两眼,但双手却已经紧紧的握了起来。
顾甫生把药点在伤口上,申屠月的肚子疼得一缩。
“若是痛不过,便抓着我的手臂吧。”顾甫生安慰道。
申屠月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到了顾甫生的手臂上,顾甫生拿药对着伤口轻轻的一碰。
“啊!疼疼疼,快松手啊喂!要断了!”
手臂上传来一道大力,顾甫生只觉得是被猛兽捏着了手臂,整张脸都扭曲了。
申屠月叹了口气,放开了手,顺势从顾甫生手上抓过药团,一咬牙,将药团摁在伤口上。
申屠月弓着身体,整个人都开始颤抖起来,小脸疼得惨白,脑门上出了密密的一层薄汗。
不久,似乎疼痛终于得到了缓解,申屠月这才松了一口气,靠着树干,全身放松下来。
二人一同吃了些野果,顾甫生起身察看着四周。
“我想,我们该考虑一下如何出这大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