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神龙元年。
寒风渐起,黄沙扑面,正是北国秋去冬来之时。
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在亡命飞奔,扬起滚滚沙尘,驾车之人是一个灰衣男子。此人姓李,名客,年纪约在三旬上下,是秦州府有名的剑客。
此刻,他斗笠遮面,盘坐在马车上,腰挂四尺长剑,行色匆匆,一双凌厉的眼睛不时环视左右。
“爹爹,我饿了!”
藏蓝色的布帘被一只肉嘟嘟的小手撩开半角儿,一个男童揉着惺忪的眼睛,嘟着小嘴探出头来。这男童大约五岁大小,生的眉清目秀,双目之中灵气逼人。
“月娘,看好孩子,情况有些不对。”
他的话音方落,布帘后传出一声女子叹息,随后探出两只玉手来,轻轻将那男童拉回到马车中。透过布帘的缝隙,隐约可见一个身材丰腴的青衣女子侧坐在车中,正抚摸着男童的额顶,小声的安慰着。
山风鼓荡,风沙扑面,两侧树木摇曳不止,天地间一片萧瑟杀气。
“吁!”
李客的目光扫过前方山林中掠起的飞鸟,脸色越发凝重,一只手紧紧的按在了剑柄上,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扯紧缰绳,身下飞奔的马车也随之慢了下来。
“杀!”
果然,只听前方响起一串嘈杂脚步声,林木丛中突然窜出十余个黑衣武者来。这些黑衣人个个手持弓弩,身背刀剑,浑身杀气凌然,随着为首之人一声令下,手中弓弩已高高举起,手指拨动,箭矢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奔马车而来!
箭头幽暗无光,显然是事先淬了毒!
“躲好!”
只听他低叱一声,足底骤然运力,整个人从马车上一跃而起,手中的长剑舞作一团白光,已将来袭的箭矢尽数扫落在地,而后余势不减,直奔前方的黑衣人杀去。
叮!叮!叮!
一时间,剑光闪烁,随之响起一阵密集的金戈相击之声。
刺,一剑穿心。
抹,一剑封喉。
尔后,一个漂亮回身,剑刃如银蛇吐信,直接将为首之人的胸膛贯穿,雪白的剑尖从胸口冒出,喷出一片片血花。
他的剑很快,招式简易直接,又带有一丝潇洒飘逸的韵味,极具美感。甚至于,若不是那些黑衣人痛苦的哀嚎声,旁人甚至感觉不到他是在杀人,更像是在风中漫步,卷上挥毫。
纵然眼前的黑衣人多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但在他的剑光笼罩下,依旧如飞蛾扑火,难逃一死。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短短百息时间,黑衣人已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浓重的血腥气四处弥漫开来。
“爹爹,爹爹!”
恰在此时,孩童急促的呼唤声陡然在车厢中响起,第二句声音发闷,显是被人按住了口鼻。
“不好!”
他猛然回首,一阵强烈的心悸之感涌上心头,不再追赶余下的黑衣人,身形一晃,已到了马车十步之内。
只见一个黑衣人从马车上跃下,肩上扛着一个黑色麻袋。麻袋之中,映出一个孩童模样的轮廓,被人封住了嘴巴,口中呜呜作响,兀自用力的挣扎着。
至于妻子月娘,此时生死不知。
“白儿!”
李客心头一颤,微微有些失神。
那黑衣人奇袭得手,也不与人纠缠,脚步飞快,扛着麻袋便欲钻入一侧的山林中,突觉脖颈微微一凉,一柄沾染血迹的长剑已轻轻抵在他的咽喉处。
嘶!
好快的剑!
黑衣人大吃一惊,心知对方的武功远胜自己,只须剑刃再向前半寸,自己当场便会殒命,只得依言停了下来。
“放人!”
李客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说道:“若敢轻举妄动,我现在便宰了你!”
“大侠饶命!”那黑衣人经他一吓,连忙开口讨饶,胆战心惊的将麻袋从肩上卸了下来。
李客暗中松了一口气,出手也不迟疑,连忙将麻袋拎到自己身后,并顺势封住了黑衣人的穴位,将对方打昏在地。
此时,麻袋中的孩童,仍旧在奋力挣扎着。
李客救子心切,连忙还剑入鞘,双手并用,手忙脚乱的打开麻袋口扎紧的红绳,未曾想到,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家孩子,却是一个陌生而又丑陋的中年男子面孔。
此人面相怪异,死鱼眼,鲶鱼嘴,嘴角挂着两撇胡须儿,额头高鼓,脖颈上挂着一个拇指粗细的金色项圈,身上裹着一件臃肿的蜀锦长袍。最令人惊奇的是,此人明明长着一副中年男子的丑陋面容,偏偏身高不过三尺,宛如稚子幼童。
糟糕!
李客的心中猛一咯噔,眼前这幅面孔,虽然只是初次见面,脑海里却已猛然闪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五毒童子!
传闻,五毒童子来自苗疆,是个身材短小、面目丑陋的侏儒,擅长下毒和种蛊,是一个极为难缠的狠辣角色。自从他踏入中原江湖以来,已有不少江湖好手陨落在他的手中。
噗!
一股暗红色烟雾从麻袋中喷出,触不及防之下,正中李客的面门。烟气入鼻,味道辛辣,又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腥臭,令人心头憋闷作呕,显然是某种剧毒。
就在他失神中毒的瞬间,五毒童子的嘴角露出一抹狞笑,摊开如稚童般白嫩的双掌,裹着一股澎湃巨力,狠狠的拍在了他的胸口。
嘭!
李客闷哼一声,当场被打的倒飞了出去,足足跌出了两三丈远,狠狠的撞在了马车的轮毂上。方才五毒童子全力以赴的一掌,已将他的心脉震断,纵然是神医华佗复生,也绝无活命的可能。
“好算计!”
李客眼神落寞,一只手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攀附着马车的车架,勉强撑住身子,使自己不至于瘫倒在地上。
他自幼习武,得名师传授上等武功,早在六年前便已踏入寻常江湖人无法企及的内气境。这份功力,放眼整个陇右道,也是青年一辈中的佼佼者。
平日里,遇上五毒童子这等用毒高手,若他全力出手,未必不能够搏来一个活命的机会。可惜,对方的偷袭令他防不胜防,只一瞬间,便将他逼入了绝境。
此时,五毒童子已跳出麻袋,目光扫来,怪笑一声:“姓李的,你已中了老子的碎心掌,你妻儿的性命也尽在老子掌控之中,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我呸!”
李客粗喘着气,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恨恨说道,“五毒童子,阁下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今日竟以我家小儿的性命作饵,当真是无耻之尤!”
“临死之人,让你骂上几句又何妨!”
五毒童子的笑容中带着一丝戏谑,哼道:“阁下的剑法着实厉害,几番交锋下来,连‘催命手’吴罡和‘夺命双刀’刁文静都折在了你的手中,这份功力着实令人不敢小觑。老子今日之举,也是迫不得已!”
他的目光透着亮光,道:“再则说了,老子在江湖上这点微末名声,和飞鹰帮开出的两千两赏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老子劝你就不必挣扎了,你若肯乖乖束手就范,老子或许可以给你们一家三口留具全尸。”